读《西尼罗症》,最突出的感觉是小说中难以说清的毛茸茸的质感,其精细丰富的意指使小说的主题显得朦胧难辨。
“我”在加拿大这个移民国家里看到的眼花缭乱的多元文化符号,感受着语言不通带来的人际交往困难、与其他族群人之间的文化差异和心理隔膜。生活表面平静如水,底下却满是令人心神不宁的潜流:庭院雪地上来由不明的动物脚印;以为花园深夜浇花者是女邻居,而那时她已经去世;甚至院子里的死鸟、蚊群也可能潜伏着致命的危险。在感受这些生活的不确定和潜在不安的同时,“我”内心还有一丝隐秘的欲望。“我”曾在一次湖边远足时碰到一位患有怪病的白种女人,对她抱有若有若无的欲望,并因此对从未谋面的女邻居抱有过分的关切,不自觉中将二者混淆起来。生活中的不安全感使“我”的妻子毫不犹豫地自认为感染了西尼罗症,为之焦虑得几乎精神崩溃。结果她安然无虞,而原本只是顺便做身体检查的“我”却被发现感染了病毒,而病毒正是源于两年前那次远足时和女病人的血液接触。
小说的丰富质感应归功于作者成功地捕捉到海外生活的特殊经验和相应的心理体验,并找到一套与之匹配的意象。现旅居加拿大从事商贸的陈河,曾在部队打过专业篮球,在运输企业当过经理,在阿尔巴尼亚曾遭绑匪劫持几乎丧命,经历可谓丰富 。凭借多年的生活积累,他在停笔十多年后发表了以自身经历为素材的《被绑架者说》(《当代》2006年第2期)、《女孩和三文鱼》(《收获》2006年第6期)等别具一格的作品。漂泊无根的海外生活显然激发作者对生活进行精微观察。在《西尼罗症》中,不断游移的叙述位置形成了一种不确定的氛围,叙述者“我”如履薄冰,带着警觉的目光打量自己的生活,使得生活表层下潜伏的暗流显现出来。小说中多次出现的飞鸟意象,既象征着人的自由追求,象征着“我”的欲望,也象征着生活潜在的危险,又是全球化时代人员广泛流动的绝佳隐喻。通过飞鸟和它所携带的病毒,疫病、欲望、漂泊不安感等多重主题纽合为一体,难分难解而又摇曳多姿,成就了一篇虚实相生意蕴丰厚的小说。
(《西尼罗症》,《人民文学》200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