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眼看中秋节快到了,“八月十五下麦种,两打一算”,该种麦子了。 我父亲1947年参加革命之后,先在“支前指挥部”工作,后调到县里“跑交通”,因此我家属于“工属”,家里的生产由村里“代耕”。有一天父亲买了两片豆饼,捎信儿叫村里“拨工”(派人)去运回来准备种麦子。 村里派了孔昭轩大哥推着小车子到30里地以外的县城去推豆饼,我跟着给他拉车。可巧,这天正是八月十五。 返程中,当我们走到离家还有约20里地的福仙口时,天已经黑上来了。这福仙口山高坡陡,听说当年烟台的鬼子开着汽车要到昆嵛山去进攻八路军,开到半山坡,上不去,只得返回。昭轩哥使劲推,我就拼命拉,好歹拱上了口子顶儿。没想到昭轩把车子往地下一扔,自己往地下一躺说:“不行了昭琪兄弟,我肚子痛,你想办法吧。”躺了一会儿,他就爬起来走回家了。 这可怎么办?这福仙口东坡儿更陡,就是成年人推东西下坡儿,前面没有人戗着,也得连车带人滚到沟底。我一个13岁的孩子怎么能推动这近百斤的车子呢? 此刻一轮明月已经升起,但从口子顶儿环望那千山万壑,深暗的沟壑与山林,透露出一股恐怖气氛。但“叫火儿架着”,我却毫不害怕,我焦急的是怎么把豆饼推回去。 我想,近20里路,回家叫人,太远了。急难之中,我想到了距此较近的几家亲戚。最近的是口子底下的小里沟儿,我只记得母亲说那里有两家舅老娘,但我从未去过这小里沟儿,也没见过那两家的人,他们会认我吗?但不管怎样,碰碰看吧。 为免丢失,我拼死拼活把车子推到路边的树窠子里隐藏起来,一口气跑到小里沟儿。沟底只有两三户人家,我见到了两位舅老娘,一问才知道,大舅老爷早已去世;小舅老爷1947年闹灾荒饿死了,他的儿子参加了八路军。一片凄凉!两家没有一个男人,找谁帮忙? 告别了两位孤寡老人,我只得急奔远一点的高家疃外祖母家。也顾不得走正路,只大致瞄准高家疃的方向,瞒山没岭,过河走水,穿过农田,跨过沟坎。好在皓月当空,看得分明,不曾摔跤,总算找到了外祖母家。 这是一个蒸蒸日上、充满活力的幸福之家。一见我的狼狈相,满家人都惊呆了。我说明来意,身为民兵干部的小舅二话没说,背起两颗手榴弹就和我上路了。身后只听得小舅母他们直喊我吃饺子。我问小舅为什么还要带手榴弹,他说,尽管咱们这里是老解放区,但毕竟是战争年代,要防止意外。我听后,不禁有些后怕。 豆饼推回来以后,小舅说先放在他们家,夜里往我家推,山路太难走。 外祖母一家留我住下。我怎么住得下?母亲在家里还不知焦急到什么样呢! 我又一口气跑了5理路,总算回到了深山中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