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为了忘却

收到一条短信：说一驴因劳累过度卧地不起，主人吼之，不起；鞭之，亦不起。主人无奈，跪地求之，仍不理。恰逢一先生路过，近驴，俯首悄然曰：如若不起，吾让你去教书。驴闻之，愤然而起，奔之。

读后，一笑了之。笑后，不觉悲上心来。当了一辈子老师，特别培养了一大批老师，乐哉，悲哉？

晚上又接到一个电话：“老师，您就这么无情，不为她说点什么？”受到如此责难，我彻夜未眠，我一直回避的问题又来搅扰了。

她从楼上跳下去两年了，人们一直在嗔怨她：死你都不怕，还怕什么！我心里知道：她除了不怕死，什么都怕。有人说她被家庭困扰，我知道她有一个和谐温暖的家。有人说她不负责任，我说正是她太负责任了。有人说她在那地方了断，准是业余时间做鸡，我说她不会弃教从娼。如果真是，她还升了一格，三教九流，儒在娼后。

他们不信我的话，他们不知道我是她的老师，亲老师。

一次，她在语文作业本里夹了一张字条：“老师，希望您多一些幽默，我们需要欢乐。”那以后这个留着短头发活泼的小女生就一直在我眼前跳跃。我看着她跳进中师，跳进大学，后来又跳回教室，直到她跳下楼去……

她上中师纯是个谜。中考前，我受她父母的委托找她多次谈话，希望她报考师范，教师是女孩子的职业。可她执意要报考重点高中，那决心是谁劝什么也没用了。但凡成熟的老师，此时的建议都是谨慎的，我只能站在她的后面作后盾，不能站在前面做拦路虎。填表了，几次草表她填的都是高中，当正式表格收上来的时候我惊讶了，她改填了师范，我立即找她来：“你可不要后悔！”她笑了：“您不要以为您胜利了，我是做完了模拟试卷改变了主意的。”我才也想起，试卷中那篇选文是写一个年轻老师生活的，我想她读进去了，文章内容触动了她，让她重新作了选择。说来不可信，试卷有那么大的魅力。

她重回教室，很投入，属于很有心的那种。做了大量的教学随笔，写了大量的诗歌，每次她给我发邮件，都是十几篇，几十篇，一次，一股脑竟发来一百多首诗歌。后来我择一部分在刊物上发表了，可惜她没看见。如果她怕死，她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语文老师的。

期中考试前，我们还聊了一次。她看上去外向，实际上内心是封闭的，无论对谁，尤其是个人问题，至少那么多年没跟我说过，或者说我没问出过。这次也是半开半闭，但脸上没了阳光，没了笑。某杂志在网上招聘，您了解它吗？我还真熟悉她说的那家杂志社，我劝她慎重，和家里商量好再行动。临走她说，我不考虑它是否公办私立，活轻活重，薪水高低，路程远近，有好心情是第一的。

考试过后，星期一。

在楼道里一个同事劈头问我：她是你的学生？

一会儿她的同学来找我，没说话，先哭了。

我瘫坐在椅子上，涌上心头的第一个念头：闭上嘴，什么也别说。

睡不着，就翻开杂志，读她写的诗。

200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