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二天去上班,高婷婷思量着要不要把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杜新娜,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说。所幸这一天邹强没有再出现,高婷婷决定把和他的过节都忘掉。
杜新娜宣布和邹强分手已经有96小时了,她的情绪好转了许多,不再动不动就花溅泪鸟惊心,脸上也有了自然的笑容。下了班,高婷婷和杜新娜有说有笑地从员工通道走出百合坊,一出门,高婷婷就傻眼了。
只见邹强捧着一大束火红的玫瑰立在门口,他看到高婷婷脸上的变化流露出一丝得意,走过来递上鲜花,深情款款地说:“新娜,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吧!”
高婷婷感到后脑勺有些发麻,心里只想着“快逃”,也没和杜新娜说声再见,拔腿就走。一口气走到公共汽车站,她这才停下来,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怎么跟做贼心虚似的。
“我又没和邹强做什么,为什么要心虚呢?”高婷婷问自己。想来想去,她发现这种焦虑源自对杜新娜与邹强破镜重圆的预感。先是当着杜新娜的面说了她男朋友很多坏话,又对邹强大动肝火,现在两个敌人将要跑回到一条战壕里了,自己岂不成了猪八戒照镜子?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一宿,再见到杜新娜,高婷婷立刻感觉到有那么点儿别别扭扭的,和小杜说话,她也爱搭不理的。想想先前碰到的色迷迷老杂毛,如今又卷进了同事的感情风波,高婷婷觉得最近怎么倒霉事都凑到一起了呢。
周五傍晚,白燕阳从实习单位返回家,一进门就看到白奶奶神秘兮兮地对他笑。
“您怎么这么笑呀?”白燕阳被祖母笑毛了,不禁问道。
白奶奶从电话机旁边拿起一个小巧的记事本,递给白燕阳,煞有介事地说:“你的老同学,钟蓓蕾回国了,给你来电话啦。她留了个号码,让你给她回电话呢!”
白燕阳接过记事本,赶快翻开来看,有些惊喜地说:“钟蓓蕾,她回来了?奶奶,您还记得她?”
“我当然记得,她不是你们班‘三道杠’吗?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你生病不能去上学的时候她还代表班委会来咱家看过你。”白奶奶回忆着往事,津津有味地说道。
白燕阳盯着记事本上新留下的字迹,如获至宝,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蓓蕾走了都十年了。她念完小学就跟着父母到法国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她变化有多大,钢琴弹得怎么样了?”
白奶奶看着孙子那个心驰神往的样子,也感叹道:“她弹钢琴,你拉小提琴,我记得你上小学的时候班里就你们两个有艺术特长。可是你太贪玩了,哪像人家蓓蕾,学习练琴两不误,还是‘三道杠’。我第一次看见蓓蕾就特喜欢她,小姑娘眉清目秀的还多才多艺。刚才她把电话打到咱家,一提是你的小学同学,我立刻就想起她来了,也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是不是更好看了。难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想着你,真有心!”
“奶奶,既然蓓蕾回国了,咱们请她来家里玩吧!”白燕阳兴奋地说。
“好啊,好啊,我也挺想再见见她的。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念书哪还是工作了,干什么呢?” 白奶奶意犹未尽地说。
“那还用问吗?她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从小就那么出众,现在肯定也差不了!”白燕阳说完话去拨电话。很快电话通了,白燕阳抱着电话好一阵问寒问暖。白奶奶坐在孙子身边,歪着头,兴趣盎然地听着。
“她明天来吗?”见白燕阳挂上电话,白奶奶关切地问。
“明天上午来咱这儿。”白燕阳志得意满地说。
“哎呀!” 白燕阳得意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本周六已经有过安排了。他不假思索就对白奶奶说:“奶奶,我原来约了高婷婷,既然蓓蕾回来了,我就把高婷婷先停了。我这就给她发条短信,叫她明天不要来了。要是她打来电话您就替我接一下,就说我不在家,再替我哄哄她。”
白奶奶听了点点头,对于孙子的决定,做奶奶的除了支持还会有什么想法呢?
周六中午,江南宿舍搞聚餐,姐儿几个约在大学校园附近的一个菜馆子碰头。马上就要毕业了,这一顿就算是宿舍内部的“散伙饭”了。菜一道道端上来了,大家边吃边聊。
海鲜锅巴上桌了,一盆热气腾腾的海鲜汁浇在炸得金黄的米饼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火焰锡包虾端上来了,蓝色的火焰烧得锡纸噼噼啪啪地响。“这两个菜都是我点的,海鲜锅巴‘水深’,火焰锡包虾‘火热’,这两道菜加在一起正好是‘水深火热’,象征着咱们的大学生活。”一个同学指着桌上的菜介绍着自己的创意。
“我看你是黄蓉的‘好逑汤’喝多了,诌起菜名来了。”另一个说着话把“水深火热”都夹到自己的碟子里。
“嗳,我看满有道理的,大学四年可真是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呀!”有人开始回顾大学生活。
大一新生报到时,江南宿舍里共有六个女孩子,留级了一个,病退了一个,坚持站完最后一班岗的就只有四位老战友了。真是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仿佛昨天才刚刚踏进大学的门槛,今天又要迈出去了。这一进一出到底收获了什么?学业?谈不上吧。无非是应付课上点名,应付考试,排名次领奖学金,毕业前东拼西凑一篇以长度为唯一特点的《长恨歌》就算是毕业论文了。斛筹交错之际,说到大学四年的最大收获,四张嘴竟异口同声地说到了情感上。大学学习压力不大,穿梭在校园里又有大把的机会、大块的时间可以用来做情感益智游戏,谈恋爱是大学生不记学分的自修课。毕业前夕,往日手牵着手徜徉在校园里的若干对神仙眷侣不约而同地上演了劳燕分飞的一幕,仿佛大学里的学生要毕业了,大学里的爱情偏偏也争着要毕业一般。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爱情呀?”一个借酒浇愁的姐们儿说。
“你放心,不会有人承认自己不相信爱情的,就像不会有人承认自己是坏人一样。”
“唉,不过是枉凝眉,空欢喜罢了。”
姐妹们你一句我一句,江南听着很不是滋味,她想找些证据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情,可搜肠刮肚的结果却是劳而无功。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顿“散伙饭”在对爱情的质疑声中搓完了。照毕业照那天还有全班范围的聚餐,现在还不是依依惜别的时候,大家算清了饭钱就各奔东西了。
江南回到家,心里还有些烦乱,便打开电脑,上了QQ,发现白燕阳也在。什么时候在QQ上把白燕阳加为“好友”的呢?江南不记得了。她也不记得如何获悉了白燕阳的手机号码、家庭情况、兴趣爱好,但这些她统统全知道的。和白燕阳做同桌的这些日子,在每次轻松自如地交谈中,自然而然就知道了。此外还有对很多社会现象的看法,对人生的态度,好多好多,江南会心地发现白燕阳和她有如此多的相似之处,他们可以称得上“知音”了。
青梅竹马的小学同窗居然已经有未婚夫了,白燕阳真的有些失落。送走了老同学,他无聊得上网聊天,发现江南上线了,赶快发去信息:“HELLO :)”。
“:)中午宿舍聚餐了,快毕业了,大学里的人要毕业了,大学里的爱情也要毕业了”。 江南还想着饭桌上的话题,在对话框里敲出上面的话,按下发送键。
白燕阳读了却牵动了某根神经,手指落下的地方一阵噼噼啪啪,江南的显示器上出现了好长的一段话。
“实习这段时间,每天能和你坐在一起觉得非常快乐,真的,在和你聊天的过程中我似乎找到了失去已久的很多东西,我感觉我和你存在着很多共同之处。可是你总把我想象得那么好,长久以来,我也一直努力在你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儿,虽然有点儿做作,但我从中确实收获到了很多东西。坦率地讲,我虚伪、懦弱、且怀疑一切,你不了解我的地方还太多太多,我与你心目中所勾画的那个模样也相差得太多太多,就让我们更轻松地相处吧,不亦快哉。”
“我虽然不了解你,但是我愿意用一生一世去了解你呀!”读了白燕阳发过来的消息,江南激动地想。
她的手指落在键盘上,却只敲出来几个英文字母:“good to the last drop”。
“good to the last drop,好到最后一滴?意犹未尽?”不管白燕阳如何理解,主修中文的江南实在无法找到合适的中文词汇来表达自己真实的内心,有时候直抒胸臆竟是这样的难。
“88:)。”没等白燕阳发来新的信息,江南先发去了告别的话,随后下线了。
“good to the last drop,她到底想说什么?” 白燕阳看着QQ菜单上已经变成灰色的江南头像,想到的都是自己觉得很惬意的事情。
“老公:)。”
“老公:(。”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真是祸不单行,接连发生了两件倒霉事,好不容易盼到周六可以去找“老公”玩,却收到了取消约会的短信。因为不能见“老公”,高婷婷到网吧上网,却发现“老公”正在网上,她赶快发去消息。QQ另一端的“老公”却一直没有反应,高婷婷有点儿着急了,一下子贴了好多个“老公”发过去。
“干什么呀?”白燕阳尽力使自己从对江南的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对付高婷婷。
“喊你半天了,怎么不理我啊!是不是看上哪个妞了?” 高婷婷生气地发去一句话。
“你要是真这么想,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白燕阳在键盘上敲了让高婷婷闭嘴的话。
高婷婷盯着屏幕,发觉白燕阳生气了。“老公”对她一直都是很专一的,她怎么能这样不信任他呢。想说几句和解的话,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想了一阵子,高婷婷终于敲出了一句话:“是不是姓白就长得白啊:)”。
“是不是姓高就长得高啊”。白燕阳像对对子一样回复了高婷婷。
“姓高就长得高”,高婷婷知道这是在夸她呢,于是鼓起勇气又给白燕阳发了信息:“你一直不回话,你老婆等急了。”
“我回了啊,你没收到吗?你那边的电脑太慢了。” 白燕阳对于搪塞高婷婷一贯得心应手。
高婷婷果然信以为真,想了想,郑重其事地回复道:“这个网吧的电脑都看着好旧,脏了吧叽的,老公你帮我攒一台吧,攒个快的,能上QQ的:)。”
白燕阳看了看高婷婷的来信,暗自嘲笑道:“能上QQ就算快了啊?弱智。”但回信里还是写道:“好的,包在我身上。”
高婷婷报以欢天喜地的答复:“老公,香一个。”
白燕阳今天似乎对高婷婷喊他“老公”有些反感,发过去一句让高婷婷伤心的话:“我觉得吧,人的一生要遇到很多人,你身边的人在不断变化呢,我们全是偶然相遇的,然后离开,真说不好谁会碰见谁,最后谁和谁到一块儿了,你别老叫我老公了,叫名字就可以了”。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高婷婷一见“老公”不许她叫了,有些傻眼,心想这可不成,不叫你叫谁去,一口气贴了更多的“老公”,像重磅炸弹一样向白燕阳扔了过去。
白燕阳一看捅了马蜂窝,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应付了一句:“我奶奶叫我呢,我先下去了。”就下了线。
高婷婷见白燕阳的头像变为灰色了,急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