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之邂逅》序
朱永生老师诗集出版,约我写序,说实话,我很惶恐。在此之前,我从来没见过朱永生老师,更没读过他的作品,好像八十年代搞“十大集成”普查时,读过朱老师搜集的一段高跷唱词,很感兴趣,留下些印象。可张建说朱永生是他的老师,我呢是张建的朋友,早在一年前张建就和我商量这个事,这就不好推脱了。
我把朱老师书稿读了两遍。总的感觉不错:清新秀丽,婉约舒畅,节拍和谐,有生活气息。现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几近被物欲淹没,空气中弥漫着浮躁的灰尘。有钱的想有更多的钱,当官的想当更大的官,大家都很忙,活得很累,需要休息。用汪曾祺的话说,需要“滋润”。吟咏朱老师的一些小诗,就像六月天喝了口清泉水,很清爽,很滋润。这就是我的童年吗?《童年,那雪》,雪后,旷野洁白,静,稍顷,这是什么声音?……《堤岸下小河旁》,少男少女喃喃细语;秋的朝阳;夏的余辉;细雨、微风、鸟叫、蝉鸣、鸡啼……好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我们曾拥有这个世界,后来丢失了,现在,我们又找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在朱永生的小诗里!
朱永生说:“我的诗很淡,不过是借平湖秋月,留一面心镜,托物借情,再留点纪念……尤其是我那时那物的心绪和感慨,还有对人对物不算精良的情愫;以及少时河滩的沙窝,春布鞋帮的露痕……”
哎,您以为朱永生老师的诗都是田园牧歌吗?错了,他的诗有惆怅,有哀伤,甚至也有愤怒,只不过都化为平淡罢了。他对“忆苦思甜”感到不解,惆怅我们《为什么非要回望》,难道我们要在回望里活着吗?他为蚕的下场悲伤,蚕应破茧而出,获得新生,自然死亡,而我们却为取丝煮茧,还美其名曰春蚕到死丝方尽。蚕啊,那“咕嘟嘟”声就是你的悲鸣;他对人们破坏美掠夺大自然的行为愤怒、无奈,在愤怒无奈中他写了《痛苦的树和鱼》:
痛苦是半裸的树/痛苦是一瓢泥水里的鱼 一个迷路的野汉/为了他的生存/剥开才进妙龄的树皮/留下他求生的标记/开胸破腹的树/痛苦绝望狠心死去/没有留下半点的新绿/只听到满林的哀泣 一群饥渴的莽夫/成年累月挖井掘地/为了旱了又旱的生计/断流的小河 只剩下一瓢泥水/和那只将化成化石的瘦鱼/人啊 鱼最后死了/你那有数的眼泪一滴
朱永生在艺术上也进行了探索。他读了许多书,研究了古今中外许多大作家作品,甚至还研究过朦胧诗,并进行过试验。不过,我觉得他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民间艺术。在写这篇东西前,我曾和他聊过天。他喜欢民间艺术,曾用十年的时间专门研究过高跷会,搜集了30多首高跷会唱词,改造和创作高跷会脸谱;这些艺术活动,无疑影响了他的诗,甚至改变了他的诗风:
小河流在这边/像是问号弯弯/蒲芦躬身/黄雀寻巢/太阳载着收获和疲倦/咕咚咚——落进河湾/水无澜/波未漩/鱼儿正欲眠……
——这是一幅多美的乡间小景?语调质朴自然平实。从中,我们不是可以看到民间艺术——尤其是高跷会唱词的影响吗?
受影响最大的还有他的小诗《走了,永远的缺憾》。这首诗不但诗风受到民间艺术的影响,而且,他将全部的身心都浸淫其中了。他眷恋过去的老跷,觉得那玩意儿真是地道:
一挡高跷/——十二角/演了几十年的老跷/闯过了多少祝家庄的门道/拼打撕杀好威武/踢脚亮臂满街叫好/年年看跷/跷上的人已老/路面上的跷窝/在锣鼓的点化中/凄迷着茎茎秋草
哎!那些跳跷的老人们呢?
走了,没有几个了/——跷上的十二角/坏膏药留下的串铃/带走了砸皮科的幽默憨笑/老座子留下了稍色的花裙/带走了唱不完的阴柔古调/白发的渔翁留下了咬钩的鱼杆/没有了姜太公般的逍遥/砍柴的樵夫留下了卷刃的斧/没有了仁者的沉稳和老道
啊/年轻的佗头起棒吧/中年的公子/空摇风流扇/边锣边鼓又为谁敲/走了/我仰慕的老者/小时候的年/——追大的跷/还有那大气飘逸的做派/那节律铿锵的调/像是逝去的风尘/留下永远的缺憾/只能想见/那天堂的舞步/如闪雷惊现的跷影/在痴梦的云上飘
诗明白如话,酣畅淋漓,如诉如泣,遗憾思念之情,跃然纸上,读后令人唏嘘不已。
当然,我不是说朱永生老师的诗都好,也许是探索或实验吧,从整体上看,诗集的风格有些不太统一;个别诗显得过于直白,不够含蓄;更可惜的是有些诗想法很好,却没有写出感觉来,这是很遗憾的。
我和朱老师见过一面(就在前两天),见面时谈了对诗集的一些想法,现在,我把这些不成熟的想法写出来,就算是这本书的序言吧。
2004年9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