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和谐
空气质量:优。难得的好日子。
街上红绿灯像珠链,捻完一个又一个。等,灯;灯,等。
还有6秒,年轻人铆上了劲,黄灯一闪,积蓄了60秒、90秒、120秒的爆发力得到释放,像是得到了起跑的枪声蹿了出去。没人计较抢秒多少,生恐起跑时就被甩下。
我是有劲使不上,排在我前面的是一辆小三轮。绿灯亮了,老头两条不协调的双腿才转动起来,车上坐着他的老伴儿。老头儿光头,弯腰用力;老伴儿白发稀疏,胖胖的,冲后坐着。他们谁也没看谁,就在老头奋力登车启动的刹那,老伴伸出了拐棍儿,用力拄着地,连点了三四下,小三轮滚动起来。老伴儿缩回了手杖,老头弯下的腰直了起来。这一幕,触动了我,夕阳下,多美的瞬间,是这种默契使他们走过一个个路口。
也许两位老人不懂得美学,也许他们根本就没在意在几秒钟内用习惯的动作创造了美。或许他们刚从菜市场回来,或许就是老头儿带着老伴儿看街景。可是早在古希腊时期,美学大家就看到了他们这一幕。毕达哥拉斯用和谐为他们定义,他说:“和谐是众多因素的统一,不协调因素的协调”。亚里士多德也认为这是和谐的美,他说“艺术作品与现实事物的美与不美,区别就在于美的事物里,原来零散的因素得到了统一”。美学大家说得深奥了些,其实就是“和谐创造了美”。
和谐创造美,世界万物莫不如此。
风景旖旎的山水有个小亭子掩映其中,你觉得自然与人文是和谐的。突然有人在那支起几间活动房,拉起一道铁索,好不煞风景。玉龙雪山是离赤道最近的雪山,是大自然的奇迹,突然有人在山下立起几十米高的水泥桩子,再砸上一个小牌,说是男性生殖器。这一来不知人是憧憬着玉龙雪山,还是惦念着男性生殖器,趋之若鹜,结果玉龙雪山只剩下了山,雪没了,被什么东西吓跑了。
毕加索曾经创作一幅画,画面是一条鱼在空中飞,一只鸟在水中游。很多人看了不解其意,有人向他求解,毕氏笑答:只要和谐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顺着美学家的观点我们逆向思考:如果失去和谐,什么惨剧都会发生吧。近年来的教训还少吗?
和谐是一种内心的感悟,内心的和谐创造外在的和谐。世上万物莫不如此。
北宋时,一天,大文学家苏轼和他的学生黄庭坚、秦观及僧友佛印相伴同游。走着走着,他们不约而同地在一院壁前停住了脚步,原来院壁上题有一首杜甫的诗作《曲江对雨》,由于年长日久,墙壁剥落,诗中缺了一个字,大家商量替它补上,看谁能巧合老杜原诗,以此为乐,兴致盎然。其壁诗为:
林花著雨燕脂□,水荇牵风翠带长。
苏轼才思敏捷,率先补一“润”字,接着黄庭坚补一“老”字,秦观补一“嫩”字,佛印补一“落”字。这一字之补,恰好体现了他们各自的文风,而文如其人,恰也表现了他们不同的性格。苏轼豪放,“润”字言其美好;黄庭坚沉郁,“老”字言其迟暮;秦观文弱,“嫩”字言其娇艳;佛印乃出家之人,意志消沉,“落”字言其凋敝。四人补好都很得意,回去一翻杜诗,不禁哈哈大笑,原来谁都没有补对,在嬉笑之余,四人又不禁为老杜的原诗用字所动容。原来缺漏处是个“湿”字,“湿”用的自然、贴切。这两句的诗意是:树林的花经雨打湿了花瓣,水上的荇草被风一吹显得曳长了。确实写出了盎然的春意。用“润”,有一定道理,但显示不出雨量;用“老”,颜色偏于黯淡;用“嫩”,“著雨”之“著”体现不准确;且下句还写到风,欠力度;用“落”,嫌武断,“林花著雨”不一定要掉落。虽然都没有补出原字,但都是语境与心境的和谐。
这是文学史上的一个趣例。社会的和谐,作家张贤亮举重若轻地玩儿了一个拆字游戏,道出了“和谐”的真谛:“和”字的左边是个“禾”,右边是个“口”,就是指人人都有饭吃;“谐”字的左边是个“言”,右边是个“皆”,就是指人人都可以自由讲话。前边的字是管吃饭的,即物质利益层面的;后一个字是管说话的,即思想表达层面的。吃饭和说话都是天赋人生存的基本权利,合起来可解释为:人人有法律保障可以吃到饭,人人有法律保障可以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哲学家说,和谐是生命与自然的相亲相爱;艺术家说,和谐是笔端生发的完美图画;舵手说,和谐是力挽狂澜的默契配合;作家说,和谐是生活中经历的每一个温馨的故事……
红绿灯下那俏夕阳的画面如果被定格下来,和谐永驻,美丽永驻。
2004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