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青青草
村子很穷,却出了不少人物。我说这是傻妈生窝俊儿子。
溪芜(笔名)是村里的人物之一,《迷路的村庄》出版后,我顺着迷失的道路往回走,寻找抬脚的起点。
高中毕业回乡务农,我踌躇满志,却很迷茫。听妈妈说,在村里有头有脸能折腾将来就能走出这块泥。当时村里的几个活跃分子成了我的“春偶”,在村里的一次批判大会上,希武(真名)的发言吸引了我,随即我就推开了他家的栅栏门。让我至今不忘的情景是:正对着三屉桌的墙上,贴着一张“课程表”。
早晨:上工之前背书
中午:饭后看报
晚上:10点前读马列哲学著作,10点后写作。
当时我的第一感觉:这家伙了不得!
在我的印象里,农村青年,早上揣块饼子扛着锹下地,中午打车草回来,晚上挑满一缸水。这是过日子人家,将来好说媳妇。从这张“课表”我看到了希武的另类,一个农村青年在水深火热之中做着怎样的挣扎。从这张“课表”我也找到自己的出路,我知道自己该怎样“折腾”了。
很快,有一年时间,我们俩成为村里的两支笔。又一年时间,我“折腾”出去,上学了。他还在村里学大寨,为实现农业机械化而奋斗。
一出来,我得以静下心来思考。原来,我们满腔热血为之奋斗的村庄迷路了。招工招生,当兵提干,村里的风云人物一批批都走了,干部子弟能走的也都走了,一次次,一回回,为什么不让他走,村里没有用“武”之地呀。他遭受怎样的暗算怎样的损招毒计怎样的明枪暗箭怎样的打杀与捧杀,我不知道,我知道在一次次众望所归之下,他又一次次被搁置冷宫。希武也许并没太在意这些,坎坎坷坷的经历,在擦拭他的双眼,在锻造他的意志,在打磨他的思想。在政治的蹂躏中,他的“武功”别人拦也拦不住了。
但他没有走出去,索性立住脚跟,看云聚云散,听潮起潮落。名字也改成了溪芜。我没问过他此作何解,我的理解就是溪上青青草。出处在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寄意闲散幽居,待时而发。真的,他的第一篇小说《婆婆会》发表并被评为一等奖。接着《七九河开,八九燕来.》在报上连载。尔后,《透过朦胧的月色》、《邂逅》《残月》一发而不可收。八七年便成为北京市作协会员。
溪上青青草,看大浪淘沙,看人来人往,看冬去春来,看兴衰沉浮。胜似闲庭信步。
溪上青青草,遇过刀削斧产,遭过践踏挤压,顶过风袭雨击,坚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说,一个名字没有那么多说头。近年他喜欢玩石头了,我说,草就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
我的经历,看不懂那些石头,比子曰诗云难读,没棱没角,没清晰的图案。从他的解说看他是玩进去了。这些石头表面看温润,实际上比有棱角的石头还坚硬,没图案嘛,三分看七分想,石头也是有生命有思想的,看你怎样和它交流。自从玩上这石头,他说“只要我头下垫个什么东西,立刻就鼾声如雷”。我猜想,这哥儿们的鼾声里,一定呼吸着“坚硬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