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昙花错误地开过

刘  啸

几年前我高考失利，没有考上我梦寐以求的电影学院，只考上了离家不远的物资学院。由于老天的眷顾，我在这里比较出众，我有的是那种沉静的美和理智的头脑。我的身边不乏追求者，可我却一直没有答应任何一个追我的男生，与其说因为“不来电”，或者过分自恋，倒不如说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我一直不过分表露自己的感情，头脑是冷静的，心里也一直是冷的。

也许是寂寞的太久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我恋爱了，对方是比我大五岁的体育老师秦苏。老实说他很帅，身上散发着男性的活力，学校里有不少女生都在下面偷偷地议论他。我们在体育课上相识，有过几次接触，他还主动邀请我们一起玩，上网QQ，一点没有老师的架子。当然我对他印象不错。那年刚刚进入三月的时候，天很冷。一天晚上他请我吃饭，对我说起他如何被女朋友抛弃，他女朋友是多么绝情。我静静地听着，基于我从小对老师的信任，我的眼里流露出了同情。在回去的路上，他提议到操场走走。冷冷清清的操场边，没有叶子的树在风里静默着。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他突然转过身面对着我，小多，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我看着自己被他握着的手，心里乱的很。只是很奇怪，他的手是那么温暖，被那双大手握着的感觉是那么让人无法拒绝。我知道我完了。用仅仅剩下的一点理智，我感觉到了生平第一次不冷静。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什么，我的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用手指为我擦，然后把我拥进怀里说，给我个机会。

突然电话铃声像将警笛一样响起在这空旷的操场上，他看了看手机，然后把它关了。

谁啊？我问。

没关系，现在我和你在一起，没有人能来打扰。

长时间的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看看表，说我送你回去吧，不早了。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到了大门口，我看着他往回走。正要转身时，我看见一个女生出现在他身边，好像跟他争论着什么。我没声张，因为这种师生恋我还没有思想准备去接受，我害怕让人知道。而且我脑子里真的很乱，我想要幸福，却不知它要我付什么代价。

    春天恼人的沙尘没有挡住我的步伐。第二天我穿过那片只在夜晚热闹的情侣树林去见他，为突如其来的这种属于树林和夜晚的幸福陶醉着，同时也彷徨着。经过了一夜的思想斗争，我决定给自己一次机会。

秦苏，你为什么要我做你女朋友？

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开始喜欢你了。你是这个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单纯的女生，因为单纯所以可爱。

我低下头说，不管你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我只希望我们都诚恳地对待对方。不管以后怎么样，只要我们在一起时是快乐的，那就够了。

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小多。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我没课的时候就去他家，一起吃饭，看电视。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至少在一起时我这么觉得。于是我们几乎天天晚上见面，当然，在他校外的房子。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因为毕竟我们的知识层面和接触的范围都不同。但只要在一起，我就很开心。朋友都说我变漂亮了，我也只是笑而不语。但我们在学校附近的时候从来不敢牵着手，我也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几个好朋友。有人也劝过我，但我只听进了祝福。

唯一让我不满意的是，他不让我周末来找他，说他在广播学院上学的表妹周末在这借宿。我不信，他就拿出一大堆的证据，还老跟我汇报。我无奈，但我也没有真正去查，毕竟我还是信任他的。春天里疯长的爱情掩盖了我心里所有的荒芜，也温柔地迫使我甘愿蒙上我曾经锐利的眼睛。

在沙尘暴来和走之中，树发芽了，整整一个月过去了。那天晚上，我给他打电话，我要见他。他说他在医院，有点发烧，请我原谅。我不信，就哭着挂掉了电话。回到宿舍我向我的朋友诉苦。朋友说你们应该相互信任啊，这样你们才能幸福。我沉默了。我能说什么呢？

第二天我们见面了。他向我道歉。我说不用。我早说过，我们要对得起对方。我信任你，希望你不要负我。

人生是什么。曾经多么无法想象的事情竟然如此轻易、如此平静地发生了。就像枝头的嫩芽，它悄悄地长，那么细小以致难以被人发现，但是，它长出来了。

    四月下旬一个阴雨的周末，他主动找我要陪我逛街，但是我看了他脸色不好。果然，回来他就发烧了，38度多。我不忍心走，就照顾起他来。那天晚上，我躺在他的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回想这一个多月，总觉得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似乎总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成分。第二天早上，我给他收拾床铺，在褥子下发现了一张挺长的字条。娟秀的字体，写给“宝贝”，说了很多周末她在这间屋子里所干的事和她的心思，从这些平淡但流畅的句子里可以看出写字的是个细腻的人。落款是4月13日——一个星期六。我预感到这留言的就是她那个“妹妹”。奇怪的是我很平静，似乎早有了心理准备似的。我把字条递给他，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看了看，抱住我，说你误会了。我推开他要他给我解释。他说现在我头疼的厉害，等我好了我一定给你解释。

我走了。冒着很大的雨走了。我感到冷，是透骨的冷。回到宿舍，我越想越不对。我为什么要等？可是再次站在他面前时我还是妥协了。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天天奔波于医院与他家之间，全全负责他的起居饮食，基本没有上课。这次他病得的确很严重，看着高烧的他，我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离开，因为至少我还没有得到想要的解释。

最终他还是没有给我合理的解释。他说如果我有别的女朋友，我病了这么久她还不来看我吗？诸如此类的理由让我动摇了，我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但从此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么快乐了。慢慢地，我拆穿了越来越多的谎言，发现了越来越多的骗局，甚至另一封同一种笔迹的信件。

    我一边要求他解释一边对自己说，要冷静，再坚持一下，他是个好人，一切都会好的。对他越来越不耐烦的敷衍我反而更加强烈地想要他的解释。可悲的是一个个事实证明了我敏锐的洞察力，我却依然不肯快刀斩乱麻。在他的谎言与哀求甚至是发脾气的包围下，我心里的刺越长越长，刺得我的心疼的会在每个夜里醒来。我不敢回近在咫尺的家，怕父母见到我掩饰不住的哀伤。我想过放手，但是在我心中攒了那么多疑问没有解开的时候我怎么放手？而且我实在舍不得我的付出啊。在同宿舍的人为世界杯欢呼声中，我忍受着近乎疯狂的痛和孤独。偶然的机会，听到了那首《彼岸花》。林夕玄奥的歌词和王菲凄美的唱腔让我疼的几乎忘记了呼吸，电视图像剪辑出的一个个彷徨绝望的表情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心。每当我混乱得什么也做不了时，我会在心里唱着它在操场上跑步。我觉得那首歌就是为我写的，每次捂着胸口狠狠地呼吸，然后在这个曾经被他温暖的操场上告诉自己：心里的痛能够随着汗水一起蒸发。嫩芽渐渐长成绿叶，在长久的期待他的改变中，我无奈地开始慢慢放弃了，只是没有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离开的机会。

有一天，我很意外地和另外一个叫阿斌的男生聊了起来。他刚和女朋友分手。于是我安慰他，一时冲动也和他说了我的事。他说我被骗了，劝我早点抽身。我明明知道，可就是不愿意相信。他叹口气说，你自己决定。其实你只是舍不得自己的初恋，并不是珍惜他这个人，他不值得你珍惜。我低下头，说我要好好想想。在我们的互相安慰中，我度过了那段不堪忍受的时光，在狠狠地把郁闷倾诉出去后，假装心里什么痛都没有。阿斌总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的荒谬，我在他那里慢慢地重新审视这段耗尽了我心力的感情。

五月的最后一天，我的生日到了。我提前一天告诉了他。他在承诺了陪我过后失约了。我失望极了，于是去下最后通牒。起先他没在家，但桌子上有两个背包。一个我极端熟悉，另一个是属于女生的。于是我坐下把灯关上。不久门开了。我微笑着站在满脸惊愕的他面前，还对他身后的那个娇小的女生说了声你好。让我不解的是她进来拿完东西后很安静地走了，留下拼命掩饰颤抖的我和满脸怒气的他。

我说，我还有必要让你给我解释吗？他不答，反而用一个哀怨的眼神看着我。我把钥匙还给他，我想我不再需要它了。很遗憾我到现在都没法让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我又算什么。那么好吧，就当我们不适合在一起了。再见。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慷慨地陪我流泪，还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多么特别的生日礼物啊。

    在用了一段时间用泪水浸泡伤口后，我决定不能这样下去。虽然阿斌不时会问问我的情况，但我不想总活在回忆里。简单地用忙碌麻醉自己，我还是不免伤心。见到他时他竟然还会主动对我点头微笑，他的表情让我觉得我们之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在我即将要重返旧地时，一个电话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那天下午我一个人在宿舍，突然手机来电显示了一个似乎见过的号吗。我猛然翻出一张便条——他“妹妹”。那是我从他手机里抄下的一个号码，从这个号码给他发的短信我断定他们关系不一般，但他那时总说是他妹妹。我甚至怀疑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女孩就是她，因为我觉得只有“妹妹”才能在那种情况下那么镇定地走开。我接通了电话。

那边说，你是小多吧？

是啊，贝霓。

你都知道我名字啊！

你不也知道我的吗。我还知道你的电话和学校，还看过你的字。

是啊，呵呵，你别多心，我给你打电话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问问你怎么看秦苏这个人。

我们分手了。

我知道，四月份的事对吧？你很聪明，没过多久就发现他在——

为什么这么说？

他那天约你吃饭被我发现了，从那以后我们几乎天天吵架，可我一直希望他会改变。后来我不经常看见你出现了，直到四月份我又看见了一个叫安琪的女孩。

安琪？

对啊，他现在已经玩上瘾了——你没见到她吗？我以为你们分手是因为——

谁都不因为。我们是在五月底分的。

哦，那就是说——

我提出来的。你见过安琪吗？

见过。

我想见你。

于是我们约定第二天在新华大街的肯德基见面。从她拿出的便条纸上的字迹，我证实了眼前这个不太漂亮但很修饰自己，没有笑容但很诚恳的女孩的确是贝霓。我们在肯德基坐了一天，把彼此心中曾有的疑惑和他的谎言像揭谜底似的对了个痛快。本来和这件事已经没有关系的我，以一个曾经处于同样位置、有过相似经历的身份，安慰着一个和我不久前一样的处于崩溃边缘的人。贝霓告诉我她在上高中时认识的秦苏，已经在一起三年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直到他在物资学院找到工作，从约我开始，就一直不停地约女学生，同时对贝霓和其他的女孩子撒谎。我生日那天晚上见到的就是安琪。贝霓也像这样找过她，但见面后安琪对她只有恶语相加。我叹口气说，这已经与我无关了，但谢谢你使我解开了以前留下的疙瘩。我明白我就是让他涮了一把。

第二天下午贝霓约我打电话，请我务必马上到肯德基帮她一个忙。听着颤抖的声音，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在路上我远远看见了匆匆走过秦苏和安琪，躲开他们的同时我觉得可能有事发生了。果然，贝霓站在肯德基门口，见到我后把我拉到一边失声痛哭。我等她哭够了想和她进去坐着，她拉着我说，我没脸再进这家店了，再也不想进去了……秦苏中午约我见面，我到了却见到他们俩手拉手向我走来，那一刻我快站不住了……安琪挑衅地问我还要不要脸，还大声要全肯德基的人听见。我呆了，说这句话的人不该是我吗？我要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秦苏给我一句话。他轻描淡写地说，分手吧。安琪说什么？我听不见！然后他——

我无语了。送她回学校后，我陪了她一晚上。广播学院的气氛让我不禁想，要是秦苏在这儿，恐怕会更猖狂。贝霓握着我的手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在我觉得我要被他们杀死了的那一刻我突然想到的只有你，所以我叫你出来。我笑了，陪她整理以前的东西，看他们的照片。她把背面写有“一辈子一起走”的照片中的两个人剪开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一辈子”刚好留在她自己这半。于是我要她把这半张好好的收起来。

    于是我又恢复了自己单身愉快的生活状态，心里的疑惑被解开并意外地对秦苏有了清醒认识后，我清清楚楚地结束了自己这段幼稚得近乎荒谬的初恋。我和贝霓一直保持着朋友的关系，也还会经常与和不同女生在一起的秦苏不期而遇。不久前贝霓告诉我她有男朋友了，还开玩笑要我赶快从那些追我的男生里挑一个。

呵呵，花儿的翅膀，要到死亡，才懂得飞翔。落英缤纷的彼岸，你可看得见我在雾中一点点掩埋过去，向属于我的灯塔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