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高歌寄深情

刘国玺

1989年9月学鳌病重期间，我因事去京，在文化部见到占祥。他一见我便说：“你来的正好，我刚收到学鳌孩子从医院来的一封信，说学鳌的病不点不好，你看看。”说着，便将信从手提包中取出来。

我一听占祥说学鳌的病情不好，心也立刻沉了下来。

李学鳌是建国后成长起来的第一代工人出身的诗人，也是我非常敬重的兄长。早在六十年代，他就以反映工人生活而蜚声文坛。这些年来，他写过不少反映现实生活的好诗，深受广大读者的文艺界朋友们的喜爱。高占祥与他是多年的好友，早在五十年代，他们就在一起工作。当学鳌参加全国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代表大会的时候，占祥就为学鳌写下了《李学鳌的笔》的诗篇相赠。数十年后，占祥做了领导工作，也不因自己的地位变化而忘了当年的好友。就在他任河北省文教书记之后，曾几次邀请学鳌到石家庄去，在精神上和创作上都给予了学鳌很大支持。及至他到文化部任常务副部长之后，对学鳌也非常关心。就在学鳌患病期间，尽管他的工作很忙，也曾多次到家里和医院看望。

记得，学鳌在家里养病时，有一次，我和浩然一起去看他。在谈话中提起占祥来，他非常激动地对我说：“占祥真是好样的，还是当年的占祥。前些年浩然苦闷时，他和我一起到通县去看浩然；现在我的身体不好，他还时常到家里来看我。有时他有事来不了，还打电话或派秘书来表示问候。”我每每与浩然谈起占祥，浩然也感慨万千，一再称颂占祥的为人。

占祥把信打开放在桌子上，我们俩便一同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高叔叔：

您好！近来工作忙吧，身体好吧？

告诉您一个不愉快的消息：我爸爸自八月三十日以来，医院报了病危。此时，我在医院里给您写信。这两天病情尚还平稳，但随时有大出血和肝昏迷的可能。

今天上午十一点，爸爸叫我记录下来你在1955年给他写的一首诗。多少年过去了，他还记得。他嘱我抄录给您，请您写两张纸的条幅给他。我想这是个精神治疗和安慰吧。他很喜欢您的字。

录1956年秋高占祥给《李学鳌的笔》：

笔下走惊雷，诗中寓风雨。

滔滔银河浪，潺潺山泉曲。

青年誉标兵，党的好儿女。

1955年秋学鳌参加全国青年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代表会议书赠。

此致

敬礼

李学鳌的女儿

1989年9月3日

看完了信，我由衷地对占祥产生了敬意。学鳌已病入膏盲危在旦夕，但就在这生命垂危之际，尚念念不忘三十多年前占祥给他的赠诗。这是何等浓厚的感情啊！

望着占祥沉重的面容，我轻声问：“您什么时候给学鳌写呢？什么时候送去呢？”

占祥沉思了一下，说：“今天晚上我就写，写两幅，一幅布的，一幅纸的。明天上午你把事儿办完，我安排一下工作，下午咱们一块去。去晚了，说不定见不着学鳌了……”说到这里，他的眼圈有点红了。

第二天下午，我办完了事坐在办公室等他。一点半钟，占祥准时来了，一见我就说：“昨天晚上弄到两点。先起草了个今天会议的讲话稿，然后给学鳌写了两幅条幅。一幅布的，一幅纸的，你看看。我还有个会，三点就结束，一结束咱们就走。”

三点整，占祥准时回到办公室。一边收拾公文包，一边说：“走，咱们赶快走。”上了车，占祥说：“今天你掌握时间，你还要坐火车回天津去，不要耽误了你的上车时间。”我说；“好，我看看表，不耽误上车就行。”

我们走进病房的时候，医生正在给学鳌输液。输液的瓶子高高挂着，儿女们守候在床边，一见我们来了，儿女们就呼唤他。好一会儿，学鳌才睁开眼。他一看是我们，身子就动了起来。他吃力地抬起右手拍着肚子，正在输液的左手也想抬起来。嘴一张一合，但听不见声音。看来，学鳌的病实在不轻。守候在床边的儿女们明白他的意思，忙将他从床上扶起来靠在枕头上。他干裂的嘴张了又张，还是说不出话来。

占祥忙上前握着他的手说：“学鳌，你让我给你写的条幅我给你写好了。写了两幅，一幅布的，一幅纸的，纸的马上给你裱起来。”说着，我帮占祥将写好的两幅条幅都展开让学鳌看，同时，占祥便给他高声朗读了一遍。

占祥读完，学鳌吃力地抬起手来，对着占祥竖起大拇指，伸了又伸，两只眼睛也吃力地眨起来。老半天，只吐出一个字：好！好……

现在，学鳌虽然与世长辞了，然而，占祥在病床前给学鳌高声朗诵《李学鳌的笔》的宏亮声音，却还在我的耳边回荡，回荡……

2004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