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挽歌,更是警钟:《出山三天的美女》叙谈
李 才
情爱作家张宝玺的又一部长篇新作《出山三天的美女》发表了。这部作品读后“让人玩索”,引起了我强烈的共鸣。
保健食品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李剑来到了山美、水美、人更美的深山东省老林寻找爷爷的墓地。意外地遇到了容貌美、行为美、心灵更美的山里姑娘丁姗。他们两个,一个是商海骄子,雄心勃勃,总想找一个理想的女性助手,把企业做强做大;一个是深山俊鸟,聪惠能干,在网上了解了李剑把他当作自己的白马王子,早就想到他身边帮他打造公司。俩人一见钟情,一拍即合。她痛快地同意到他的公司工作;他豪爽地应允了她的全部条件,而且当场签订了合同。李剑是久有愿望而遇艳,丁姗是早有准备而请缨,真是有缘的一对,多么巧妙离奇的开篇。往下顺理成章应该是事业有成,花好月圆。但是事与愿违,结局是俊鸟受伤飞回大山,李剑的公司也临近倒塌。作家通过别开生面的内容,复杂曲折的情节,鲜明地揭示出小说的主题——家族式管理体制是 E杀众多私营企业倒台的杀手。
做好保健食品公司,李剑有优越的条件。他年轻,只有三十三岁;他有学历,是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他有实践经验,在公司干过生产、推销、副总经理,又当了三年的总经理;他有父亲临终前的遗训,给他企业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把总经理的位子转给他,并嘱咐兄弟姐妹要维护他;他有奋斗的目标和雄心,立志实现连锁公司、世界级跨国公司,跻身世界强手之林;他有发展公司的整体方案,包括培训人员、引进人才、更新设备,把家庭股份制度变成员工股份制,打破家族式管理体制;公司有质量过关的品牌产品,销路畅通供不应求。再加上丁姗的鼎立相助,在改革开放的今天,真可说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是他为什么失败呢?随着故事情节的曲折推进,原因显示出来。
保健食品公司是一家私营企业,不管它是靠什么起的家,也不问什么路数发的财,总之是全家挣来的。他父亲临死前又把财产分配给子女。李剑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大儿子李元和大女儿各占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小女儿李芳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他们是企业的所有者,也是企业的经营管理者。李剑是董事长、总经理。李元旦是副总经理兼销售部主任。李纹是车间主任,李芳是采购部主任。几个人分兵把守,各管一摊。他们一家把持着公司的命运。他们认为企业是他们家的财产,就得由他们管。正如李元说的:“这里是李家的天下”,“这是李家的地盘!”正因为如此,他对刚上任的丁姗说:“要知道这里(指销售部)的主任是我,不是你”!“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是主任,这里我说了算”!他们既是企业的所有者,又掌握着经营管理的大权,所以可以为所欲为、胡作非为,吃回扣,偷漏税,甚至贩卖毒品,像蛀虫一样吞食企业财富,用职工的话说,“李元捞的好处海了去了,公司的财产得让他捞走一半儿”,“还有采购部李芳,更黑!”“职工的利益都叫他家里吞了”!他们不但想自己这样一辈子,还要祖辈传流,正像李芳对丁姗说的,“将来也一样,我们老了有我们的儿子,儿子老了有我们的孙子,我们也是子子孙孙无穷无尽呀”。如果真赶上子孙中有一拨白痴、畸形,“就把企业卖了,绝顶之前,死亡之前,还可以尽情地享受一番。活着的,在这是世上一天乐一天,挥霍完了了事。”按照他们的做法和理念,企业最终会毁掉。他们把企业的所有权与经营管理权混在一起,融为一体,趁机牟利,直至蛀空企业,同时也在腐蚀着整个社会。
李剑继他父亲之后管理这个公司,走的是一条平和的路子,以用而不疑,疑而不用的方式,放手叫他们哥儿几个管理。兄弟姐妹各占一角,各任重职,各霸一方,表面上和睦相处,实际上各有心思,各有打算。李元、李芳更是各有手段,为了侵占财物无所不用其极。李元自认为是创业的头等功臣,家族的老大也是公司的老大,是家庭的一霸也是公司的一霸。他在公司里经营了近三十年,整个家族企业全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通过和年的经营,把销售部变成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板一块。他通过小舅子高华在财务部卧底,掌握了整个公司的财务和经营。李剑虽然是董事长、总经理,实质上是有名无实,李元才是真正的掌门人。他大权独揽、贪婪成性、野心勃勃、阴险毒辣、腐败堕落、卑鄙下流。就是这样一个文盲加科盲,蛀虫加流氓的恶棍,对他的所作所为却无人说、无人问、无人管,也根本无法说、无法问、无法管,致使他无法无天。李芳是采购部主任,大事小事根本不和李剑商量,独往独来。李剑问她什么或跟她交待什么,她一是撒娇,二是充耳不闻,我行我素,照方抓药。她也是背着公司大捞黑钱,中饱私囊。对她的事情也没人敢问,因为她“是李剑的亲妹妹,想一想,谁敢向她哥哥去告状,那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吗”?李剑则被家族亲情蒙住了眼、迷住了心、捆上了手、绑上了脚。公司无法可依,更没有什么监督奖惩的办法。对李元、李芳的非法行为他不是不知道,却没法治,不想治,也不敢治。对这些问题他或是说,“这是家里的事,相信大家会抓好的”。或是说,“公司是大家的,望大哥、大姐、小妹都捧着这碗饭吃”。大家也用共同的一句话回答他,“你放心吧,自家人哪能砸自己的饭碗”。即使是对李元、李芳偷税漏的严重问题,他也只是想拿出自己的一部分红利补齐了事。他俩所赚的黑钱也只是说说清楚而已,由他来承担社会法律的一切责任。他顾忌的是家族亲情的面子,他要保持家族的和睦,兄弟姐妹的和平共处。他信奉万事只有中和才能兴旺。然而,他忘记了和谐相处不是良莠混杂、黑白不分。绝不能一团和气,是非不辨。正因为这样,他明知道公司的毒瘤越来越大,也只能采取慢慢来的态度。最后,公司将要倒塌时他对丁姗说:“由于没有建立起强硬的监督管理机制,我把我的亲人都毁了”。亲口说出了家族式管理模式的又一弊端。
被李剑视为神奇才女的丁姗走出大山,来到大运河旁。她是怀着宏大的志向和美丽的愿望来的。“她要闯进这个公司,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打造这个公司,既要扭转这个公司的未来命运,又要实现自己美人的人生价值”。可是没想到,她的到来却像巨石砸进运河,激起了千层波浪;像竹竿捅了马蜂窝,使公司一些人乱了营;像冷水泼进滚油里,让公司炸了锅。用李纹的话说,李剑“引来了一只凤凰,怕是要惊吓一群鸡”。丁姗一进公司迎头遇上的就是轰丁运动,立刻掉进漩涡中,遭到了以李元为首的恶势力的排挤、暗算、攻击甚至卑鄙的污辱。在情节的矛盾与冲突中,作者揭示了家族式管理体制拒绝、排斥外来人才的弊端。丁姗是在众人的眼光中走进办公大楼,走进办公室的。她清楚地知道,“那一束束闪亮的眸子里的不同的惊叹,不同的赞许,不同的问号,还有那感觉到的不同的耳语声——”。李剑宣布丁姗任公司销售部副经理后,李元首先表示了不满。因为多年来他一直一手遮天,销售产品时故意降低价格大吃回扣。他感到丁姗对他是极大的威胁。因为价格问题和丁姗大吵一顿,想以主任的身份压服丁姗。丁姗非但没有服软,反而向李剑提出接替李元担任销售部主任职务。李芳则从侧面进攻,在李剑面前转告李元的话,漫骂丁姗是狐狸精、美女蛇,将来要搅烂他们的家,吞掉他们家的财产,主张听李元的话,劝丁姗回去,甚至可以送一笔钱给她。李纹也到李剑面前转告李元的谣言,以退为守,提出辞去国间主任的职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李剑的初恋情人王丹突然出现。她和丈夫离婚一年后又要和李剑破镜处理重圆,深情直率地告诉李剑,“下决心奔你来,想和你建家庭,然后打造事业”,使李剑陷入在新好与旧恋之间难以选择的矛盾之中。李元、李芳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于是利用王丹这张牌、这支箭,策划了新一轮的进攻。李元继续以势压人和丁姗大吵大闹。李芳在丁姗面前挑起情场戏,劝说丁姗让位给王丹,想用醋场风波逼丁姗离开李剑。她让王丹抓住李剑,并拉上李纹一起说服李剑离开丁姗。面对这些,丁姗用大山一样的胸怀来对待,她当着李剑对王丹说:“我好羡慕你俩,真挚地祝福你”,化解了这个矛盾;然后又轻松地应对了李元想摆的鸿门宴,婉言拒绝了李元、李芳为让她离开许诺的五十万元。同时,她也明白了他们终极目的是把她轰走,以保住他们 的利益。李元见这些招数不灵,就变了面孔,跪在丁姗面前求情许诺。对此,丁姗只是从鼻孔里飘出一个“哼”字。她战胜了他们。李元他们明白李剑是丁姗的后台,保护神,只有给李剑施加压力,强迫他要丁姗离开,才能达到目的。他们又一次使出招数,第三次轰丁运动接踵而来。李元、李芳提出辞职,以此要挟李剑,甚至提出撤股,并给李剑下了最后通谍,限他两天之内必须把丁姗轰走。李剑 为亲情的缘故,只好劝说丁姗暂时先顺着李元。李元却使出了更加下流的手段。他按照和小舅子高华事先商量好的诡计,先是想强暴丁姗,玷污她的美丽,毁坏她的声誉,又让高华找人给她打骚扰电话污辱漫骂。当她把这一切告诉李剑后,李剑下了决心说:“我要清除障碍,一定要清除”,并想把销售部和采购部暂时合并,由丁姗一人来兼任主任。第三轮的较量眼看丁姗就要胜利,可是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故事情节急转直下。李芳从厦门打来电话,告诉李剑她在卖毒品时被人绑架,绑架人在电话里索要五百万元。李元在外做的坏事无法收场,高华威胁利诱对他进行敲诈勒索。后来高因包二奶、拉皮条,倒卖妇女儿童被公安局抓捕。李元走投无路服安眠药自杀。最后,李剑让丁姗离开公司回大山。他说:“我这个家族公司容不得外来人。”因为来了外边的能人,李元、李芳不能再违法乱纪胡乱弄权、弄钱,他们就会失去自己的宝座,最终失去他们的权利。李剑也被家族的牢笼包围着,冲不破亲情,不敢打破这所牢笼。于是,出山三天的美女理想暂时破灭了。保健食品公司也出现了极大的危机,忽喇喇似大厦将倾。家族式管理的挽歌奏响了。
家族式管理模式的存在,根源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残余思想尚未肃清,小农经济自私自利、狭隘封闭思想的幽灵仍在中国大地游荡,还有着存在的土壤。
改革开放以来,私营企业大批涌现。一些企业动用现代化科学管理方法经营管理,走上可持续发展的道路,也有一些企业死守家族式管理模式而垮台。在我国大力鼓励支持私有经济的今天,作家以敏锐的政治眼光瞄准现代企业家族工管理这个焦点,写出了这部小说,不仅是为已垮掉的一批私营企业奏响挽歌,更是对还在实行家族式管理的企业敲响了长鸣的警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