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700篇》

第221篇 不倒威的老人

    一朋友，虽老了却仍然精神抖擞，还端着个庞庞然的“架子”，一边的肩膀略略扛了起来，走路时候颇有股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他走路时候不快也不很有力，身板也并不是很结实，可是他就喜欢那般。用他自己的口头禅是“人老不能倒威”。

    他告诉我说，老虎死时候也不倒威，最后一口气之前都不肯倒下，即便死了也常常四只腿直挺挺的。他还告诉我说，一个人即便得了绝症，知道几天之后就要死也绝对不能告诉人家的，一定要表现得有始有终，要精神抖擞到最后的一刹那。他又说，真正的英雄就义也是不倒威的，不肯作扒在地下的窝囊相。

    我没考证老虎死的时候是不是如同他说的不倒威，即便死了也常常是四只腿直挺挺的，生活里没有看见过英雄就义，电影里倒是看见过，果然是不倒威的，了不起就摇晃几下。

    听说那朋友后来虽然终于倒下，虽然曾经哆哆嗦嗦，也确实硬撑了许久，精神可嘉呵。

    有些人就是爱作英雄态，一派凛然，明明已经风烛残年、风雨飘摇，甚至已经威风扫地也一定要在人前做出凛然气概，装模作样出巍巍然的架势，不理解的人看不惯，于是议论说：不行了就不行了，何苦！

    当然，人的经历、性格、气质各异，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做法，属于个人做派与风格，应容许各自的想法做法，让“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吧。

    对于“倒威”与“不倒威”，我有一个特怪的想法，就是“卑贱者”与“高贵者”可以有所区别，这也可以说叫做是“对立统一”的关系。

    “高贵者”的威风已经摆得够充分，耍得透彻了，凛凛然一世的瘾已经过足了。俗话说“老却英雄似等闲”，既然已经处风雨飘摇之年、风烛残年之际，何必硬撑，何苦一定要装出那踔厉风发、威风凛凛的姿态哟。

    已经病重或者弥留之际，继续留给别人那种竦竦然，甚至是恶狠狠的印象不好，有弊无利或者是弊多利少。起码是没多少人敢挨近，没多少人敢去看望，岂不是少了许多关心他的人，去了九泉之下，也必定会少了不少朋友，寂寞孤单许多的。何苦！

    以我说，权贵如果已经老了，最好还是婆婆妈妈一些好，和颜悦色一些好，给周围的人留下一个慈祥老人的印象，那样，当他们骑鹤西去以后，人们便会常常的回忆之、想念之、缅怀之，会常常的念叨念叨那张慈祥的脸。

    若还照样留给人们一张凶神恶煞的阎王脸，谁又乐意回忆他、想念他、思念他、缅怀他呢。如果弥留之际更能多做一些好事，多做一些利国利民的好事当然就更好，人们会把他们当成菩萨一样的敬着。

    反之，如果死前还带着那般怕人的样子，即便去了阴曹地府，别人也会离他远远的，只敢在远处瞅着，说说“这人好威武呵！”可敬而不可亲，如此岂不少了许多来往，九泉路上要冷清许多的。

    那里可不比风尘人世啊，是由阎王爷管辖，不必敷衍，不必远而敬之，不必唯唯诺诺，更不必假装，不必“貌敬而心菲薄”。

    别说是受过其害者，即便自己的老部下，自己栽培出来的接班人，看到了他们的气数已尽、势头已倒，也不会卖帐，也许比一般人不如，也许还“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完全再理他们呢。

    趋炎附势的势利小人不就这种德行嘛，看人家威风凛凛时是毕恭毕敬、奉迎拍马，一旦人家“树倒”便马上“猢狲散”了。

    听听古人是怎么说的：“君不见，长安公卿家，公卿盛时客如麻，公卿去后门无车，惟有芳草年年加”。

    是呵！还是草好，还是“草民”好。无所求的人最恋旧，最有人性，最懂得人情世故，最讲人情味，最有同情心。“草民”就是平民百姓，甚至曾经身受其害也常常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为什么吗？因为无所求者都有颗没被金钱、官气玷污、腐蚀的善良之心呵。

    所以，一旦公卿潦倒时，“如麻”者就会躲了起来，或者远远的冷眼相望。他们怕受连累哦，怕新“主人”嫌他恋旧便不重用，只有“芳草”一样的普通百姓反倒“年年加”，常常去身边走走，去看望他们，或者安慰他们的飘魂。他们无所顾忌嘛！

    有个寓言故事：一大象常路过一地，踩死了许多老鼠。于是鼠派看代表请求大象爷放过它们，另走一条路。大象算是菩萨心肠，同意鼠代表的请求，换了一条不会踩踏着它们的路。一天，大象被人抓住用缆绳綁在丛林，雨淋日晒、苦不堪言。老鼠们得知后便一齐出动，把缆绳咬断救了大象。报了曾经关照它们的恩情。

    所以我认为“高贵者”在风雨飘摇中，倒威比不倒威更好一些，更划得来一些，去黄泉路之前如果能对百姓心平气和，能常做一些好事，能多栽花少栽刺，百姓是一定会牢记他们的：

拆园毁屋穷糟蹋，一路荆棘没了花；

荒凉冷清黄泉路，处处一片黑压压。

梦中寄语劝栽花，来日打入九泉下；

省却日后寂寞路，一路行时还遭骂。

拆屋毁甜瞎开发，多了荆棘少了花；

今天荷包鼓鼓满，明日处处是冤家。

临终惊醒重栽花，日后路过有人夸；

去了九泉有人念，不在坟头把尿撒。

    官员们，当权的时候与活着的时候在位的时候多栽一些花吧，千千万万、万万千千的啊：

君要花满园，桃李趁时栽；

待到春风时，桃李纷纭开。

百花朝暮陪，时时心开怀；

如果恶狠狠，身后剩悲哀。

今日荆棘栽，明天必难挨；

为人想长远，别图短痛快。

做人不要坏，天上有神在；

即使屋中坐，祸会天上来。

    这就是我对于“高贵者”的人生态度，对于“不倒威”的看法和想法。

    “卑贱者”不同，一辈子“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低头的日子已经很多很长，一辈子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果终了时依然一副倒霉和窝囊相，哆哆嗦嗦的，去阎王那里报到时太不成体统，便连小鬼也会瞧不起。所以便应当坚持一阵子“不倒威”，要不然不仅小鬼们会瞧不起，哪有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哟。

    我那位朋友便是个平常人，一年到头老觉得矮了别人一截，所以他面临风烛残年之际也牢记扛起一边肩膀，怎么也不肯倒“威”，大概就是为了有模有样的去见祖宗，争个黄泉路上平等吧。

    倒威不倒威自然有各种各样的看法、想法、做法，得依各自的素质和个性。如果辩证的看，则是平常老人该精神抖擞一些好。

    对于倒威不倒威，作如是的浅见之说，与那位已经逝去的朋友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