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在被媒体热炒、被电视台热播的以描写四角恋爱为能事的电视剧《爱有多深》,其中的两位女主角郑秀的父亲、郑好的养父老郑是个严重口吃的人物。我们收看时,六岁的外孙女笑笑便嬉皮笑脸地重复老郑的口吃,我们严肃地制止并批评她,告诉她口吃极容易学会,而一旦染上口吃,要矫正可就难了!
口吃俗称“结巴”,口吃的人俗称“结巴子”。在我们老家牟平,人们深知结巴之可怕,故凡遇小孩调皮学结巴,必然遭到大人的严厉训斥。
口吃实在可怕,口吃的人说话,不仅他自己受罪,听的人也难受。而且口吃极难矫正,无论是先天的还是后学的,要想根治可以说是不可能的,故此口吃堪称绝症。口吃的更可怕之处还在于其顽固的遗传性─父子两代、甚至祖孙几代口吃的现象并不罕见。此系遗传基因使然,抑或耳濡目染所致,我非医学专家,不敢妄断 。但口吃多系男性,女性却不多见,这也许是医学家所说的女性的语言中枢较男性发达之故吧?
二
出于塑造人物形象的需要,文学作品特别是小说,让某些人物的某些生理缺陷、疾病表征以及口头禅、体貌特征等在作品中反复出现,成为揭示人物品质、塑造人物形象的辅助手段,乃是文学创作中常见的现象。此种手法运用恰当,往往能够起到加深印象、强化记忆乃至画龙点睛的作用,而且还可以增加语言的幽默感。这种现象在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中屡见不鲜。出色的例子如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中堪与林黛玉、薛宝钗并肩鼎立的才女、美人史湘云就是一位“咬舌子”。她念不准“二”字,将“二哥哥”贾宝玉叫成“爱哥哥”。林黛玉打趣她道:“偏是咬舌子爱说话,连个‘二哥哥’也叫不上来,只是‘爱哥哥’‘爱哥哥’的。回来赶围棋儿,又该你闹么‘爱’三了。”这一小小的语言缺陷,反而为原本就开朗、豪放的史湘云平添了几分娇憨与妩媚,恰如靓女脸上某一适当部位长了一颗痣,成为读者过目不忘的闪亮标识。法国文学大师巴尔扎克笔下的吝啬鬼、拜金狂葛朗台,无论与家人还是与外人打交道,只要涉及金钱问题,他就愤怒、口吃,直至对方退缩或者说出对他有利的价格,他才恢复正常。原来,他是把口吃当作控制金钱和诱人上当的手段。至于契诃夫的名篇《装在套子里的人》中那个别里科夫的口头禅“千万别闹出什么乱子”,则更是深刻地揭示了这个仇视任何变革、顽固地维护旧秩序的卑琐的小人物灰色、阴暗的丑恶灵魂。此外如鲁迅作品中阿Q头上的癞疮疤,九斤老太的口头禅“一代不如一代”等等,都在一定意义上补充和丰富了人物形象。
然而,这种手法如果运用失当,就会成为作品的瑕疵。这不禁使我想起了茅盾的名作《林家铺子》中那位老板娘林大娘的打呃。林大娘在生林小姐时落下了呃逆之症,因此一张口说话就打呃,甚至光打呃而説不出话。在小说中,这位林大娘一出场,未曾说话先打呃;而在她为使女儿逃脱什么“卜局长”的魔爪决定将林小姐许配店员寿生时的一段话中,竟然出现了整整二十个“呃”。记得我青年时代读这篇小说时,就对其中这呃不完的呃大不以为然。即使出之名家甚至大师之手,我也实在不敢恭维。因为这满纸满篇的“呃”,不仅于塑造人物毫无意义,而且不利于阅读。默读还无所谓,朗读可如何进行呢?岂不只剩下了滑稽?《林家铺子》后来为另一名家夏衍改编成同名电影,但我已记不清饰演林大娘的演员是怎样念的台词,如果还像原著那样呃来呃去地说话,岂不是拿演员开涮吗?
三
然而,在所有这些生理、疾病和语言特征之中,最要命的还是口吃。此种习惯一旦在影视作品中滥用,不仅贻害观众,而且对于演员也是一种摧残—一位扮演口吃角色的演员,不仅拍摄过程中会苦不堪言,而且拍摄完毕如果不弄假成真变成真正的结巴子,那才是天大的怪事呢!
即此一端,电视剧《爱有多深》就该禁演乃至封杀!因为该剧正在几家电视台热播,其受众自当以亿万计,其中的口吃现象将对形成和学习语言最佳期的儿童造成何等严重的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更何况该剧的主要内容是描写和宣扬四角恋爱,而且剧中主要人物之一郑好这一形象毫无典型意义—在家庭中,父母对她关爱有加,妹妹对她百般容让,而她却视父母如草芥,把妹妹当仇敌;在社会上,她横冲直撞,胡作非为,如入无人之境。慢说在社会主义中国的当今社会,就是在全世界,可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物呢?这个人物究竟有什么典型性呢?这样的人物对观众和社会到底有什么启发意义呢?这样恶劣的电视剧难道不应该禁演或封杀吗?
当然,口吃并非《爱有多深》的专利,就像东施效颦、鹦鹉学舌一样,在我国表现和宣扬口吃的影视作品屡见不鲜,而且大都对构建情节和塑造人物毫无意义,然而这也就愈见其问题的严重性,也就更加显得批判表现口吃的迫切性。
总之,无论是什么作品,无论其作者、编导为什么人,凡是描摹与宣扬口吃的都应毫无例外地予以反对。
而这也正是“救救孩子”的当务之急!
2006年12月21日于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