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维嘉 那情思,那日月
铁路情结
悠悠岁月,情意绵绵,我对铁路的情思犹如那银光闪闪的铁轨伸向无尽的远方……
每一条枕木,每一颗石子,每一条钢轨,每一块路碑,每一次列车,每一个车站仿佛都在亲切地讲叙着,讲述着我对铁路那赤诚的眷恋。
在我童年时期,姥娘抱着我来到永定门火车站,登上了那绿色长龙,听着那火车的长鸣,看着那车头冒出的白色气浪,伴随着咣当咣当的声响到达邯郸火车站,再到河北永年县,一住就是几年。记得那次回北京,姥娘怀抱着我,为我和在北京工作的表姨夫送行,一直把我送到开往北京的火车车厢里。当火车徐徐开动时,我忽然意识到将要离开姥娘,离开邯郸,马上止不住放声大哭大喊:“姥娘啊,我不去北京,我离不开您,离不开永年!”在我的哭喊中,姥娘依依不舍地下了火车,表姨夫千方百计哄着我,但我根本就没听见,用那稚嫩的双手使劲摇晃着小茶桌,天真地想阻止火车的开动,想阻止我和老娘的离别……火车渐渐启动了,车站也慢慢向后边移动着,我依稀记得姥娘在车窗外踮着小脚跟着火车前行,一边不断向我摆动着手,一边不断用手抹着眼泪,直到姥娘那熟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朦朦胧胧的夜色间。
我爷爷家住在永定门,不远处就是京广铁路线,我在家里经常能听到过往火车欢快的歌儿在天空久久回荡,与朵朵白云手挽着手,肩并着肩,一起飘向远方。那天早晨,我独自到铁路旁边看火车,一列火车开过去了,又一列火车开来了。看着火车,我愤恨而生气,因为,是它把我从邯郸带到了北京,是它让我和姥娘离别。我天真地想着,等长大了,一定要开火车,到那个时候,可以经常看望我思念的姥娘。不知不觉地,天上的太阳已经从我的头顶迈过去,又渐渐地向西行进,这时候,我忽然感到肚子咕咕叫了。正在这时候,爷爷急呼呼地来找我,他一把抱起我,轻轻地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疼爱地说:“瞧你这孩子,出来也不告诉爷爷一声,家里人都在四处找你呢。”以后,我渐渐长大成人,每次去爷爷家,都要乘坐通州南站至北京站的短途火车,等车之余,我常常静静地欣赏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轨,直到火车进站,我总觉得铁路对我总是那样的亲近如初,总是那样的亲密无间。
我参加工作以后,年年春节都要坐火车去邯郸看望我日夜思念的姥娘。当我结婚后,我就怀着喜悦的心情带着怀孕的妻子到永年县看望姥娘。当我的孩子出生后,我依然携妻带子回到我那熟悉的,布满童年足迹,地处釜阳河畔的眷恋之地。那炊烟袅袅,充满泥土芬芳,充满温馨的田堡村,我在那里尽情地享受着亲情和友情,尽情地感受着风土人情。我的姥娘去世后,我仍然年年坐火车回去看望我的舅舅、妗子、表姨、表哥、表姐和我童年的伙伴。
随着岁月的变迁,燃气火车已经告老还乡,以后有了内燃机车,如今又有了动力车组。以前回邯郸,坐慢车要走12个小时,坐快车要走7个多小时,近几年,有了和谐号动力车组后,去邯郸450公里的路程,四个小时就到了。科学的发展和进步,铁轨都变成了无缝的,列车行驶起来更加平稳了,速度更快了。列车内冬暖夏凉,干净整洁,如同温馨的家园。随着铁路的发展变化,缩短了我和邯郸的距离。每次回邯郸,看着那夜幕下的窗外,车外的灯光不再是星星点点,稀稀落落,微微弱弱,而是灯火通明,光芒耀眼,真是好一派靓丽的欣欣向荣的画卷。
二〇〇九年二月一日上午
情思回民胡同
历史悠久深邃的回民胡同镶嵌在运河西岸,坐落在通州区十八个半截胡同的北端,它建于元代,主要居住着回族群众。胡同全长500多米,宽5米左右,东西走向。它犹如一位长寿老人不断向人们讲述着这条胡同的蹉跎岁月、风土民情和轶事奇闻。
回民胡同留下了我童年的足迹,留下了我朗朗的读书声,留下了我的梦想和憧憬,留下了我的美好回忆。
我依稀记得,幼年时期,我家从地处高上坡的潞河医院宿舍搬到了十八个半截胡同的莲花寺胡同,在那里没住多少日子,又迁居到回民胡同38号院,一住就是十几年,直到搬迁。这个院子坐落在胡同西口,对面是大顺斋糕点厂和小楼饭店,前身是潞河医院门诊部,后来成为医院家属宿舍。在这个院子里,居住着10户医院员工和县卫生局领导。院里的人们犹如一家人,和和睦睦,充满了和谐与温馨。谁家有事情,大家知道后都会伸出热情之手帮助。谁家大人们值班或出差,邻居们都会把孩子让到自己家里玩耍和吃饭。谁家有人得了病,不出院子,都会有人及时来号脉、诊治。谁家粮票不够用了,马上就会有人送来节省出的非常珍贵的粮票。赶上春节,大人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带着孩子们端着热气腾腾的第一锅饺子走东家、串西家相互拜年。那时,院子里只有一个水管子,每逢节假日,大人们都会聚集在水管子周围,一边洗衣服,一边聊家常,其乐也融融。大院的居民都是汉民,与临院的回民相处得非常融洽,赶上回民节日,东院马家的叔叔阿姨总是给我家送来圆圆的,香喷喷的“油香”,“油香”是一二寸厚的炸油饼,吃的时候要切开,翻过来吃。
在我们大院的对面,坐落着享誉京城的大顺斋糕点厂,它建于明朝崇祯三十年(1640),生产清真糕点。上世纪80年代初,由于小楼饭店扩建,大顺斋糕点厂搬迁到运河东岸。糕点厂生产的“糖火烧”是“通州三宝”之一,更是享誉大江南北,驰名中外。生产糖火烧的面粉,红糖,芝麻酱和油都是定点专供。由于“糖火烧”香甜适口,老少咸宜,真材实料,生意越做越兴旺。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经常会听到大顺斋生产车间那用糕点模具做点心的声响,那声响犹如优美的旋律在院子里回荡。每逢端午节前夕,整个院子立刻就灌满苇叶、红枣的清香,润人肺腑,令人心怡。在胡同西口,糕点厂设了门市部,那年月,我们很少能够吃上大顺斋点心。后来条件好些了,逢年过节,大人们就买来少量的点心让孩子们解解馋。
在大顺斋糕点厂西边,是百年清真老店“小楼饭店”,店里做的烧鲇鱼亦号称“通州三宝”之一。烧鲇鱼“外脆里嫩”,“咸鲜适口”。参加工作后,每逢节假日,我常去小楼饭店吃油饼、炸糕、豆腐脑、豆浆,那时候,两毛多钱就能吃得饱饱的。那年月,吃涮羊肉对我们来说,真是可想而不可得。我依稀记得一天中午,父母让我去买馒头,只见饭店的圆桌中央有一个很大的火锅,火锅里用格子隔开,八九位吃火锅的人们围坐,一人一格,锅内的水在格子下面循环流动,直到把我看呆了,阿很么时候我也能吃上火锅啊!80年代初,小楼饭店进行了扩建,生意更加红红火火了。
我的母校民族小学就在回民胡同里,原名“穆光小学”,始建于民国时期,距我们大院60多米。在那里,我曾站在鲜红的队旗下庄严宣誓,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先队队员;在那里,我聆听大人们忆苦思甜和老红军讲述革命故事;在那里,我遵循老师们谆谆教诲,完成了小学学业,升入中学……我深深地怀念在那里的生活、学习的岁月,怀念那些已经逝去的老师们,更怀念朱德才校长,画振声(肢体残疾人)副校长,思念梁老师、欧老师、冯老师、李老师和班主任周老师等等。
在回民胡同38号院(后来改为57号院)生活的日子里,还给我留下了许多难以忘怀的美好回忆,就像感人的连续剧和回忆录经常在我的脑海里播放。我依稀记得经常去胡同西口的高台阶、万通副食店买副食品的情景,难忘那些热情服务的叔叔阿姨们,骑着自行车来胡同卖报的戴眼镜的瘦瘦的老大爷,大院斜对面大车店里那位和蔼可亲的马大人(侏儒症)叔叔,那位赶着马车,摇着铃铛在胡同里运送垃圾的大爷,那位又黑又壮的送煤的叔叔,那些肩背粪桶淘粪的环卫工人;难忘走门串户辛勤工作的警察叔叔,送报纸和书信的邮递员叔叔,热心为大院居民服务的居委会积极分子,备受人们爱戴的张瑞芳姥娘……我依稀记得那些在胡同里拍摄《野火春风斗古城》电影的叔叔阿姨们,还有许多许多……他们有的也许已经逝去,有的仍然健在,他们虽然都非常平凡,但他们都是我心中可亲可爱的人,平凡而伟大的人,是我心中永不磨灭的丰碑。
1986年,我家搬进了楼房,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回民胡同;后来,38号院拆迁了,大院里的人们各奔了东西。现在,华联商厦坐落在38号院原址,招揽着八方宾客。
如今,我已过知天命之年,但有时间,总是情不自禁地到回民胡同走一走,看一看。我非常眷恋回民胡同,不论我走到哪里,胡同的身影总在我的梦境里,经久不散。
二〇〇九年一月二十六日初一晚于值班室
白蜡树抒怀
机关大院有一颗身材魁梧的白蜡树,我不知她诞生于何年何月,不知她经历过何种酸甜苦辣与艰辛,从她那布满沧桑的脸上可以看出,她已经走过了悠久的岁月。她的胸前佩戴着绿色胸牌,高龄的她荣幸地被列为北京市二级古树(树龄在100至300年),受到人们的爱戴、敬仰和尊重。
我上下班总要从她的身旁经过,这些年来很不留心,失去了许许多多欣赏她的良机。我坐在办公室里,经常与她面面相觑,岁月就这样静静地流去。
那日,我又与她四目相对,只见她迎着火火红红的朝阳,露出那长满嫩嫩绿绿的枝叶,啊,我知道了,充满活力和生机盎然的春季已经在宁静中走来。
那日,我又与她四目相对,只见她迎着火辣辣的太阳,奋力撑开巨大的绿伞,遮挡了炎炎炙人的烈日,身下留出了一片凉爽的绿荫。啊,夏季来了。
那日,我又与她四目相对,只见她迎着祥和的阳光,淡黄色的叶子飘落下来,如同仙女散花一般,啊,我知道了,充满丰收和喜悦的秋季即将离去。
那日,我又与她四目相对,只见她迎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默默地承受着皑皑白雪的压力。啊,我知道了,充满快乐和遐想的冬季来了。然而,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这位慈祥的老人,这位无私的老人,这位奉献的老人,这位高尚的老人,在风中、雨中,在烈日与严寒里,总是挺直身躯,默默地承受着一切。
我赞美,我抒情,我遐想,我崇拜……我那百年沧桑普普通通的白蜡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