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富尧（记录） 与运河船工号子传人赵庆福对话

常：赵老您好！早在1987年我采访通州运河船工号子时就和您认识了。在认识您之前，为找运河船工号子，我已经走访了运河沿线的许多村庄，收效甚微；就在我近乎绝望的时候，终于在运河北端的盐滩村找到了会唱运河号子的您、杜亮、王春荣等前辈，当时的兴奋激动就甭提啦！当我把您们演唱的古香古色、风格独特的运河号子录音，送到北京民歌集成编辑部时，大家一片欢腾。您们为抢救北京民歌的特有品种，为填补北京民间艺术宝库的空白，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之后，为了给通州运河船工号子查漏补缺，我又多次找到您，直到2005年5月份，终于把通州运河船工号子的各号种全部找齐，同时也补充了一些相关材料。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个濒于失传的文化遗产，让更多的人了解您和您演唱的运河船工号子，今天我想再和您谈谈，您看好吗？

赵：好吧。

常：赵老，您家是不是世代船民？

赵：是。

常：您往上能捯上几辈？

赵：我知道我爷爷就使船，他要活着够一百五十多岁了。

常：你几岁上的船？

赵：我六岁上船，帮大人拿长把水舀舀水浇船，防止船裂。一天浇好多遍。

常：船上的活您都会吗？

赵：都会。小时因为家里穷，念完一年私塾，九岁就顶一个伙计替爸爸和姨父扳舵、推舵。很快学会了船上各种活。

常：您喊的运河号子是谁教的？

赵：喊号是祖传，爷爷教会了姨父和爸爸，姨父和爸爸教会了我。听老人说，这些号子都是和南方漕运船工学来的。

常：您当时喜欢喊号吗？

赵：喜欢。它好听，再有，号子一喊起来，干活起劲，不觉得累，出活。姨父还跟我说：孩子，学会我这号，吃遍天下。他看我嗓子好，有灵气，就把我教会了。

常：听说当初您学号时，奶奶也帮过您？

赵：当时，我喊得又硬又快，奶奶就说：运河水稳，不像海河那么冲，号子要喊稳。你爷爷就喊得特别稳。

常：我明白了，运河是平原上的人工河，水势平缓，所以号子也不会很激烈。

赵：对。

常：赵老，咱这儿喊号的人干活吗？

赵：边领号边干活。就是在拉纤的时候，大伙不起劲了，领号人扮着三花脸，就是脑袋上梳个小辫儿，脸勾白，鼻子上抹点黑，手拿大扇骨，骨头上挂着小铃铛，拴着红布条，在前面领、逗，大伙精神头来了，拉起来带劲了。

常：听说领号的越看人多越来劲？

赵：是这样，你喊得好，别的船的人，还有岸上干活的都站住看。

常：当时，领号人的工薪和船上其他师傅比怎么样？

赵：要比船上其他人多，因为出活不出活，全看领号的呢。

常：就是说，在这种体力劳动中，领号人齐起了很大作用。

赵：对。

常：用现在的话说，叫做“号子也是生产力”。

赵：是。

常：赵老，八七年我就听盐滩村老船民说，运河号您唱得最好，十八年过去了，您依然能演唱整套运河号子。今天请您唱唱它们好吗？

赵：行。

常：那您就按船从通州出发——到达要去的码头——返回的行船活路顺序来演唱吧。

赵：好吧。那就先唱开船前，撤去跳板，开始起锚的起锚号吧（说明船上有大小两个锚，大需四人，小需二人。唱）。

第二，把船揽到河中央水深处，以便开船的开篙号（说明揽头、顺篙、冲船等动作，领号及接号。唱）。

第三，顺水摇橹号（说明橹前右后左、一橹二人等动作。唱）。

第四，到达码头，卸船的出仓号及装船号（动作及唱）。

第五，船返回前的立桅跑篷号（说明顶水顺风时，立桅跑篷；顶水逆风时，只立桅不跑篷，立起的桅杆用于拴纤绳。船民忌“帆”的音，把“帆”叫“篷”。跑篷号有时也用起锚号。（说明动作，唱）。

第六，闯滩号（说明船搁浅了，船工下来推。领、接号及动作。唱）。

第七，拉纤号（说明纤夫人数、穿着，领、接号及动作。唱）

第八，拉船号（有的地方叫绞关号），休船期把船用绞关拉上岸，扣过来保护（唱）。

第九，闲号，是船将到码头或干完活后，喊号者为引来岸边人们的呼应而唱的号子（唱）。

以上是全部的通州运河船工号子。

常：听您说北运河1943年因干旱断水，很多船民另谋生路，运河号子失去了它原有的功能，您又把它用在了别的活路上。比如打硪，这是用的什么号呢？

赵：用的是闯滩号（学几句）。

常：我看过您家有一张“走”锅炉的照片，您用的是什么号？

赵：用的是摇橹号、跑篷号（学几句）。

常：如今打硪、搬运重物等体力活已被现代机械取代，运河号子又失去一块生存地盘。但是您太爱它了，不想叫它在您眼前消失，除了每天早起到河边唱它，还做了一条运粮秧歌船，每天在自己的秧歌队里表演喊号，在现您当年激情燃烧的岁月。

赵：是啊。中央电视台“民歌中国”栏目还录了像（放录像片段）。

常：运河号子的生命力在逐渐缩萎，您看看《北京日报》这篇文章的题目——《运河号子只剩一个传人了》，“运河号子要成为千古绝唱”。

去年、今年很多新闻媒体采访您，报道运河号子的生存状态，因为他们知道运河号子的历史价值、艺术价值，他们在为保护运河号子宣传、呼吁、造势。我们得感谢他们。您觉得要想保护它，当前紧要的需做哪些具体事？

赵：赶快教会一批年轻人学它、唱它、表演它，学会船上的活路；争取政府投资，造两条当年的漕运船，然后用现在的技术，把过去漕运和运河号子的场面录下来。

常：对，只有先保护好，才能谈到开发它和利用它。您放心，现在党和政府很重视民间艺术的保护，相信有党和政府的关怀，我们大家的共同努力，运河号子这颗璀璨的明珠一定会大放光彩！

赵：就盼着这一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