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友田（山东青岛） 开花的竹子

那一天，我跟几个朋友相约一起去爬山。我们沿着蜿蜒的小径而上，凉爽的山风仍抵挡不住骄阳的炙烤，一个个都额头冒汗。在绕过那块巨大的磐石之后，前方忽然冒出一片毛竹林。

那些碗口粗细的毛竹，密密匝匝地衔接在一起，宛如一个巨大的绿色云朵，萦绕在半山腰处。

此时，一缕缕山风，携着一些叫不出名字来的山花的芳香拂过。竹叶青青地摇曳着，仿佛在吟唱着一首充满蝉翼的歌。我感觉犹如置身于一个世外桃源。刚才的疲劳与燥热，顿时消失了。倘若没有山顶风景的诱惑，我真想驻足于此，继续聆听竹子的歌吟。我们穿过竹林，前行不久，在山径旁边出现了一个小石崖。崖边上也生长着一小片竹子，与刚才那大片茂密地竹子相比，它们显得颇为孤寂。它们病恹恹地伫立在哪儿，枝叶已经泛黄，上面还悬挂着一些麦穗状淡黄的花絮。对此，我们大都感到好奇。其中有一位朋友指着那些淡黄色的穗子笑着说：“它们就是竹子开的花，以前我在南方见过。”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竹子开花，但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竹子开花则意味着他们生命的终结。不久，它们就会永远地从这片山野里消失，失去了对土地的记忆和依恋。它们的枝叶，再也弹奏不出那些透彻心灵的天籁之音。我看着那些生命渐逝的竹子，惋惜地跟身边的朋友说：“只是为了一次花期，它们却要以生命为代价。竹子的花期，或许就是一幕令人最为伤感的悲剧吧？”刚才的那位朋友听了，却笑着摇了摇头说：“它们虽然付出了生命，但这不是一幕悲剧，因为它们为明天留下了更多的生机与希望，我们应当为它们鼓掌和祝福。”原来，那些相约共赴花期的竹子们，都怀着一个共同的诺言。当他们的生命感知到身下的这片土地日渐贫瘠，阻碍了它们种群的生长于发展时，它们就会变成一个个舍身忘死的勇士，毫不犹豫地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兑现那个古老的诺言。于是，它们耗尽生命中所有的气力，从容地绽展开了它们生命最灿烂的花朵。待种子成熟之后，它们就会选择共同离开这片土地。它们将根茎腐化成泥，用生命滋养出一片崭新而营养的土地。那些无论选择留守，还是远离故土的种子，被一场春雨唤醒之后，又会萌发出嫩绿的叶芽。不久之后，那些小小的嫩芽，又会生长成一片生机勃勃的竹林。哦，那些开花的竹子，其中选择的不是死亡，而是一种勇敢的重生。它们把那种永恒的风险与不屈的精神，融入到下一代竹子的灵魂之中。当我们爬上山顶之后，山下的景色尽收眼底。我颇为急切地放眼去搜寻刚才所见的那一片竹林。我终于看到了，他们就像一行绿色的诗句，在半山腰上绵延着，而那一小片开花的竹子，宛如点缀在句末的一个金色的句号。凝视着那个闪着金色光泽的“句号”，我忽然感觉自己竟是如此渺小，就如同一只与大山擦肩而过的哑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