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长恨人心不如水  等闲平地起波澜

   常平安近日心中正在波澜四起，浪涛汹涌。以致冲击得他寝食难安。就眼前这顿晚饭，他就吃的百嚼无味。

   “平常，你吃完饭刷锅洗碗，我带笑笑去上钢琴课。”看到吃饭都心事重重的丈夫，妻子许小茹边说边把自己和女儿的碗筷收拾到橱房后。就忙着领女儿出了门。

   刚扒了口米饭的常平安鼻子里发出了声不知是“嗯”还是“哼”的声音，就算作答。他妻子对他“平常”的简称虽然已经喊了十多年，可刚刚的一声“平常”无疑在他心中又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要不是心中的密秘使他对妻子略感愧疚，他一定会吐出米饭和许小茹大吵一架。

   许小茹喊常平安为“平常”，虽然有伤丈夫的自尊，可也是对丈夫人生最准确的总结。常平安四十多岁的岁月犹如父亲所赐之名一样平平安安，可平安得太平常了。他一直在一家很平常的国企干着一份很平常的工作。拿着一份极平常的薪水，住着很平常的房子。当然就过着很平常的日子。久而久之，常平安觉得生活如此平常可能是父亲给自己的名字没起好，你说姓常就姓常吧，那么多好字你不用，比如常胜、常勇、常富、常贵，还有他给女儿起的名—常笑。那怕就叫常寿也行啊。偏偏就选了“平安”两字，给许小茹提供了丰富的想象空间，本来这无滋无味的平常日子就过的让人窝火，现在还要天天听妻子不时的提醒。常平安就觉得太伤自尊。几次动了改名的念头，只因还要通过公安局，半生从不和公安司法沾边的他想想还是作罢。平常就平常吧，认命了。

常平安对自己姓名不满的想法是在一次出差的火车上被彻底改变。他的工作是在一家国企财务当会计，从材料会计、成本会计到综合会计，他的工作就象整天被人把拉的算盘子一样，由领导拨动。可现在从事的报价会计却是他主动要求的。原因是报价会计要经常出差，差费中有一项卧铺票价，就是出差者坐硬座，差费还是按硬卧付给。尽管有这样的补偿，其他人都不愿意颠簸。自然这等工作无论是谁主动要求准成。为了支付女儿昂贵的钢琴课学费，常平安就主动要求做这样的颠簸工作，来赚取这点蝇头小利。

和每次一样，这次他照例乘坐普客硬座，接受查票的待遇。可查过票不久，还是那几位列车员，返回来又要查他的票，他随口说道：“不是刚刚查过了吗？”

“不记得。”年轻的女列车员道。

“怎么单单我的票就不记得？”常平安说着，就是不掏票。

“是你的脸长的太平常了吧。”女列车员损他道。

这句损人的话恰恰戳到了他的疼处。他再次被查票后，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在列车洗漱处他带着疑问仔细看了几遍自己的脸。最后不得不承认列车员的记性不好还真是由于自己这张过于平常的脸。他对着镜子对自己说，看你小小的眼睛，平平的鼻子，不黑不白的皮肤，还有乱糟糟的头发，就这张脸，别说扔到人堆儿里，就自己都记不住有什么个性特点。他神情沮丧的回到座位上突然想起许小茹好像说过：“嫁给你就图你1米77的身高，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优点。”想到此，他居然从心底理解了妻子喊他“平常”，看来自己太平常的问题大概是出在脸上，也可能父亲老早就看出这一点，不乞求他什么常胜、常富吧。他又一次对自己说，平常就平常，认命吧。

走走停停的慢车，无聊得让人难以忍受。常平安从包里又翻出看了好几遍的本市一张旧晚报。因无事可做，这次他把报纸上的每一则广告都看得格外仔细。突然，一则以前从未留意的小广告进入了他的视线：“改变命运从改变容貌开始。你想改变命运吗？请联系权威整容医师夏天，电话…….”他像被打了鸡血似的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又反复看了几遍广告才又重新坐下。这时，他心里想：对呀，想改变命运就得先改变容貌。现在科技这么发达，面貌是可以改变的。听说整容行业门庭若市，收入不菲。这就足以证明面子对人的重要程度。要不时下有一词叫“面子工程”，其实也是一种大型整容工程。那再浩大的工程都是为了面子。有了面子，就可百运亨通。这都是聪明人的发明。就说自己单位的那个破大门，如同自己那张不争气的脸一样，能好吗？常平安还进一步联想到一个人的面子更如同一个国家的军事装备，当你拥有原子弹，你并不一定使用它，可它就能使别人不敢小瞧你，更不敢欺负你。常平安由整容广告浮想联翩，最后认识到终究还是自己对不起自己。于是，他默默下了决心，这次出差回去，差费补助不能交给妻子，无论什么结果，一定要找那位夏天医生咨询一下，尽可能的实施自己的“面子工程”。下了这样的决心后，他身心一阵从未有过的轻松。竟昏昏然睡了过去。

出差回来后，常平安本打算尽快去找夏医生，可一件意外之事又给他迎头一棒。他被轮岗了。这是国企由于效益不好，对下岗政策的一种变通执行。轮岗，就是职工轮流下岗。这也是一种变相的公平。接到通知后，常平安只对找他谈话的科长说：请先不要公开，不想让他妻子许小茹知道。他回家后，只对小茹说最近要出趟时间较长的差事。而他心里盘算的是如何利用下岗的一个月去做整容。他心事作祟，认定这次轮岗八成也和这张脸有关。他现在最发愁的就是费用问题，这天电话联系了夏医生，夏医生要求一定先见本人，跟据手术的难易程度决定费用的多少。这就是常平安内心的波澜，直搅得他寝食难安。吃完饭刷完锅后，常平安又联系了夏医生，说自己这会有时间，可否去诊所？得到夏医生的同意，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夏医生诊所。

“你想要一张什么样的脸？”满头花白头发，一脸堆笑的整容医生的问话就像在地摊上挑东西，听着让人很别扭。

“有个性，不要太平常。”他答道。

“对，你的面部特征不明显。不过，很附合高老板的要求。”

“医生，我的脸手术难度大吗？附和高老板的什么要求？高老板是谁？”常平安还是及时扑捉到了夏医生话里的一丝意外信息。

“没有什么。是我另一个客户。这样，我给你一张画像，如果你满意我可以用这些数据给你做。”夏医生说着，就从病历档案袋里拿出了一张男性面部画像递给了常平安。

常平安接过画像一看，果然是一张很有特点的脸：浓浓的眉毛，深深的眼窝，最有个性的是那高高的鹰勾鼻，只是眼神里有一股凶气。

“还行吧，我不要像上的眼神”常平安说。

“眼神是整不出来的。如果你现在能决定，就给你做检查。”夏医生道。

“现在就交钱吗？”

“只交检查费”

夏医生的诊所不算很大，可设备还算其全。从X光，血常规，查血型及五官数据的电脑处理等等，常平安一一做完后，只等夏医生拿结果出来。此时，他内心还是很纠结，万一手术费超出他的能力承受范围，那这几百元钱的检查费不就打水漂了吗？

“小常，很好，你很幸运。”夏医生从X光室出来后兴奋地叫道。

“幸运？什么叫幸运？”常平安一脸疑惑的问道。

“是这样，我的一个男客户也想整容，巧得很，他想要一张平常一点的脸，如果你答应你五官的数据给他用，他可以替你交百分之五十的手术费。怎么样，你同意吗？我说你幸运是说你俩面部手术点位有着高度的相似性。”

“百分之五十的手术费是多少钱？”常平安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两万多吧？”

“两万多。你说我的脸现在值两万多？”嫌弃自己这张脸的常平安听到这个数字，对自己脸的价值深感意外。

“什么话，这是你的五官数据用在别人脸上的价值。”夏医生丝毫不掩饰对常平安的鄙视。

“这么算，我还得交两万多吧？”看到医生不大高兴的常平安想问完就走，花两万多整张脸，他怎么算都吃亏。平常就平常吧，认命了。他又一次对自己说。

“是的。你知道整容医生要担多大风险吗？”医生道。

“可是我实在拿不出来。谢谢医生，再见！”常平安说完就起身要走。

“如果手术费全免呢？”看到已经走到门口的常平安，夏医生突然说道。

“有这好事儿？”常平安回头问道。

“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你的身份证要押我这儿。”

“还有什么？”

“手术后住我诊所，外出要经我的同意。

“就这两条？”

“就这两条。“

这叫什么条件，自己正好轮岗，等于轮岗一月挣了四万多块钱。还整了容。真是天上掉陷饼，正好砸着自己。又不出差，留身份证也没什么用。常平安一时对如此好事还怀疑是在做梦。

“怎么？还不同意？”医生的问话惊醒了疑惑中的常平安。“同意，同意。”他赶紧表了态。

签完协议后的第三天，常平安拿着自己的身份证住进了夏医生诊所。把自己的身份证恭恭敬敬的交到了夏医生手中。

夏医生还真是妙手回春。手术十天拆完线，常平安从夏医生手中接过镜子一看：哎呀，活脱脱画像上的人。尤其那带弯的鹰勾鼻太有个性了。以后看她列车员还敢再查他的票。单位还敢再轮他的岗。“哼！“想到此，他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狠。

“还满意吧？”医生问。

“很好。”他高兴的答道。

又过了几天的一个上午，夏医生对常平安说：

“小常，今天出去找找整容后的感觉。你来看，我给你准备了风衣，礼帽，墨镜。快穿上让我看看。”

“这多不好意思，我从没有这样打扮过。”常平安说着，还是不由自主的穿上了风衣，戴上了墨镜和礼帽。

“看，这和你现在的身高、脸多般配，这样，今晚也给你放假，这么多日子没见老婆，出去放松放松。”夏医生说完还意味深长的对着常平安一笑。

“谢谢夏医生！那我就今天借一天。常平安说着居然还学着电视上的动作，对着夏医生鞠了一躬。

二十多天没见日光，走在初春阳光下的常平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重生了一次。他要先去西面的大商场转转，晚上回家去，吓死许小茹，看她以后还敢叫我“平常”。哼！他又发了一次狠。

上午的阳光把常平安的身影拉得老长。看着自己的影子，他感到从今天开始，终于要杨眉吐气了。你看那礼帽的圆形影子，多像原子弹爆炸时的蘑菇云。此时的常平安感到整容后的这张新脸就是自己的核武器。

转商场时，他见着能反映影像的玻璃门、玻璃橱柜，都要停下来照照自己的新脸。时间长了他发现好想总有人盯着他看。看来这脸整与不整就是不一样，以前，连许小茹都不正眼看他。哼！感觉有点热，常平安下意识的从风衣兜里掏手绢想擦擦微汗，当他把手伸进风衣兜时，奇怪，什么时候多了张纸，他赶紧陶出来一看，上面写道“鹰哥，今晚去夏之梦酒店。这是11层1138房间钥匙，晚上有人和你联系。”他又摸到兜里确实有把钥匙，还有一沓百元钞票，少说也有三千多。奇怪，是谁在什么时候放到自己兜里的，他全然不知。是认错人了吧？他想到这儿，一台头，玻璃窗户里正映着他那张鹰勾鼻子的新脸。对，我已经不再是我，看样子这张脸还真管用。不但能住酒店，还有人送票子开洋荤。活了四十多，那有这样的好事？看来，这次整容确实整对了。

常平安打车来到“夏之梦”酒店的1138号房间，进门后他真像刘姥姥一进大观园。什么都新鲜。看到房间豪华的设施，他想起自己出差时所住的简陋旅馆，相比之下，真是天壤之别。他换上真丝睡衣后不久，就有人给他送来了午饭，那是他只是听说，从未入过口的美味佳肴。吃完饭，他仔细想想今天的一连串好事，不知怎么的，心里产生了不踏实的感觉。可刚刚的午饭他还是没忍住二两茅台酒的诱惑，一时，被一阵阵的酒劲把心里的不踏实冲的无影无踪。“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迷迷糊糊地想起这句话时，已经在真丝床罩和真丝被套包裹的安乐窝里睡了过去。

1138号房间门铃作响，惊醒了正在酣睡的常平安。他睁开眼睛，一时犯了糊涂：我这是在那儿？等他看到手表的时针已指向8点半，他刚把一切都想起来时，门铃又一次响起。他起身打开房门，又一个惊诧让他不知所措。眼前是一位妙龄女郎，身材骄人，衣着暴露。只是本来好看的脸庞被过浓的化妆打了折扣。那惺红的唇膏，黑灰的眼影勾勒了一副风尘女子的俗像。

“哎！鹰哥，一个多月不见，不认识啦？”女子说着把手里的坤包一甩，就侧身进了房间。更过分的是，进门后把两只鞋一扔，直径上了床。

“被窝还是热的呢。鹰哥，我来时刚洗过澡，就不洗了吧？”

女子边说边脱衣服，眼看就脱到只剩下内衣了，只听到常平安急急喊道：

“别脱，别脱！”

女子一惊，又一笑，道：

“我知道缅甸的妹子比我年轻。好吧，把交货地点给我，我走。不过，我的500克你得给我。”女子边说边又一件件再穿衣服。

其实，打第一眼看到女子起，常平安的欲火就被那衣着过分暴露的女子身材所点燃。毕竟正当壮年的男人已将近一月没沾女人的身子，这也自然。可当女子叫着“鹰哥，”又那样不知羞耻的脱着衣服时，他害怕了。因为他现在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来头，一天来，金钱、美女，酒店、佳肴都是有人再白送。这令他想起一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种本能告诉他，这不是好兆头。所以，他不敢造次，几乎让他忘乎所以的欲火，被隐隐的恐怖感强行熄灭了。眼睁睁的看着女子穿好衣服背起了包。

“拿来！”女子伸手要到。

“什么？”常平安一头雾水。

“不信任我了，是吧？”女子一脸怒气。

“大老板让我来取交货地点。“女子重复道。

“交什么货？”常平安声音发颤。

“普通话练得声音都变了。好吧，不给就算了。”女子说完，狠狠地一甩门，走了。

常平安此时动员了自己全部的智商，紧急思考着眼前的事情。整容后的喜悦已荡然无存。他思考的结果是：一定是夏医生给他换的这张脸，像极了一个叫鹰的什么人。这个人不知是干什么生意的需要交货。如果这女子给她老板说没有拿到交货地址，那自己麻烦就大了。想到此，常平安快速换了衣服，穿上鞋，他要到夏医生诊所去。他知道，只有夏医生才能证明他是谁。

就在常平安以小跑的速度刚出了酒店门，他就被四个警察死死的摁住，并带上了铮亮、冰冷的手铐。常平安本能的反抗道：“我犯了什么法，你们为什么抓我？”

只是他的话无人理睬，很快他就被带到公安局缉毒大队审讯室。

“报上姓名”刑警问道。

“常平安。我是永红机械厂的会计。”常平安急辩到。

“高鹰，你就是被烧成灰，我们也认得你。你不想交代是吧？”

“我真是常平安，你们可以调查。”

“还想抵赖，我们追踪你好几年了。你这个大毒枭。你平时的威风那去了？”

“毒枭，他是大毒枭？”常平安惊恐异常地问。

“什么他是大毒枭，就是你。这是你的通缉令，看看上面的照片是不是你。”

常平安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接过通缉令，他看到了上面和自己新脸一模一样的照片。他全身一摊，通缉令掉在了地上。

“警察同志，我现在这张脸不是我自己的。”常平安哭道。

“什么，脸不是你的，什么意思？”审讯警察也为之一惊。

“二十多天前，我在夏天医生诊所去整容，是他先给我看的和这照片一样的画像，让我选，我同意后是夏医生给我换的这张脸。”常平安急道。

“当真？”

“当真，我真叫常平安。”他又把事情的详细经过对警察讲了一遍。

事关重大，刑侦处一面紧急调阅高鹰的档案，一面通知各大车站，码头，机场查阅是否有叫“常平安”的人离境。一面去夏天的诊所传证人。

一时，各路消息汇集公安局缉毒大队：

一：两天前，一个叫常平安的人持有效证件离境。二：那个叫夏天的整容医生已人去楼空，不知去向。三：毒枭高鹰的档案记载曾做过阑尾手术。综合各路信息，缉毒大队立即对常平安做了检查，排除了他阑尾手术的嫌疑。可这张高鹰的脸没有法律依据下结论说他不是高鹰。后缉毒大队经各方侦察分析和调阅机场监控录像得知：换成常平安脸的高鹰持常平安有效身份证件已成功出逃。而策划这起金蝉脱壳之计的很可能就是狡猾异常、多次漏网的高鹰的大老板，也是缉毒大队最终要抓获的化名整形医生夏天的吴玉成。

听到这些，常平安对自己实施的“面子工程”追悔莫及。他觉得自己蹲监牢是罪有应得。因为由于自己的荒唐，让两个大毒枭消遥法外，这就是犯罪。此时，他深感父亲给他起名平安的远见卓识。

为了让自己不平常而换了脸的常平安，只能暂时在狱中等待真正的毒枭高鹰和吴玉成归案后，验明正身才能彻底排除他的嫌疑。

许小茹知道事情原由后，来狱中看过常平安。临走时说：“你要变不回以前那张脸，就别进家门。”

后悔异常的常平安，回想起自己的那张脸平生第一次感到那样的珍贵，那样的不平常。他只盼望那两个大毒枭尽快归案。等自己的冤屈洗刷干净后。他无论花多大的代价，还要变回自己那张平常的脸。然后和小茹、女儿过平平常常的日子。愿一辈子听小茹喊自己“平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