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周周被额吉赶走，诺敏的门前开始冷落。因为诺敏平日里交往不多，除了周周就是作家麦子了，而麦子写作忙的时候就把诺敏忘到脑门后边了，十天半月不来诺敏家一次。

诺敏像没事一样，每天照常开着自己的那个银灰色的小车上班下班，上课下课，唯一和平日不一样的就是每天回到家要听额吉的唠叨。额吉看着像流水一样逝去的日子着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但诺敏这一方，却心静如水，稳坐钓鱼台。这可急坏了额吉，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额吉就主动地向诺敏提出让麦子来家玩玩，除了麦子，额吉也不知道诺敏还有什么朋友，还应该向什么人求助。

诺敏说麦子最近写稿子忙得恨不能把脚指头都按到键盘上用，没时间。

其实诺敏心里清楚，麦子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她更不赞同诺敏再婚。麦子一直认为诺敏经济和精神都很独立，不缺钱不缺房，这样内心强大，经济强大的女人为什么要找个男人放在身边管自己。好还行，不好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麦子曾经建议诺敏找个浪漫的情人放在身边，这样感情上有寄托，也不影响生活。她很积极的提出可以介绍一些异性朋友给诺敏，这样诺敏可以有一些精神上的交流，成为灵魂伴侣。

但诺敏坚决地拒绝，诺敏不但拒绝还言之凿凿地说：“这么大年龄了一是没资格再去做小三，即便是有去做的机会我也不会去试，我可不想丢那个脸；二是跟有家庭的男人来往会伤害人家的家庭；三是和没有家庭的来往将来被缠上怎么办？要是单位里知道我有来往的男人就是不结婚我还有没有脸再站在讲台上，所以我宁肯接受传统的婚姻也不会接受情人的模式来害自己害别人。”

诺敏不给麦子打电话，也不发信息，这急坏了额吉，她唠唠叨叨的说，你说这北京大街上的人这么多这么挤，怎么你来北京这么多年了，才交了这两个朋友？你要是不找一个伴，老了的时候孤单单地在这个地方怎么活？你让我怎么闭上眼睛。

老太太说着说着好像真看见诺敏满头白发一个人孤单单在屋里晃的老年样子。额吉的眼圈发了红，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自己的四十多岁就往五十门槛里里迈进的女儿找到幸福。她奇怪北京这么大，人这么多，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诺敏就碰不到一个喜欢的人呢。

诺敏劝额吉：“额吉，我没觉得有什么孤单，白天有学生，有讲台，晚上回到家就已经很晚。忙乎着做饭吃饭，洗衣服洗澡做家务，想看一本参考资料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我的心闲不下来，闲不下来我就不寂寞，你就别惦记操心了。”

额吉说：“孩子，你总有老的那天，等你干不动工作回家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孤单了。”

为了安慰额吉，诺敏还是给麦子打了电话，约她来家里吃饭。

在了解了老太太的意思之后，麦子就开始在诺敏和额吉的面前耍两面派。

麦子在诺敏面前说：“我知道你的心里也很矛盾，一方面恐惧婚姻，不想结婚，
一方面又很寂寞也不想让老母亲失望和惦记，这我都看得出来。其实，男女结婚，
真是一场几十年的赌局，而中年婚姻这个赌局的结果就更不确定一些，已有的生活
习惯，已有的婚姻背景和留给人的阴影都会影响未来生活的走向。但人生就是如此
无奈，明知是场赌局，但地球上大部分人都参与进去了。至于结局如何，每个人在
几十年的人生路上只有自己去品尝，去承担。我就是不愿意去承担那些未知的结果，
所以才不愿意去参与这个赌局。所以我希望你一定要想好，问问你的心是不是还渴
望结婚。可不要受老太太一时压迫就没了主意。”

诺敏听了麦子这番话心里想，过去一直认为麦子轻视婚姻才选择独身，现在看
来，人家不是轻视婚姻，而是太重视了，就象那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诺敏忽然
觉得麦子骨子里对生命是个极端负责任的人，而不是像她表面所表现出来的玩世不
恭。而那些碰到一个人就想结婚的人才是对生命和婚姻极端轻视的人。

诺敏对麦子说：“我是真的不想结婚了，一个人过日子没有那么多的责任，我有自己喜欢的事业，经济独立，我有你这样贴心的朋友，我不孤独，我很充实。婚姻太沉重：忠诚，背叛，子嗣，血缘，我真怕自己再也没有能力去担当。”

麦子拍了拍诺敏说：“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强大起来，不要在纠结中反
复折磨自己。”

麦子这样对诺敏说，但转过身就对老太太撒谎，而且撒谎的时候脸不变色心不跳，不愧是个编故事的人。麦子说自己一直赞成诺敏再婚，从认识她的那天开始就不遗余力地给她大力举荐中年知识分子和机关干部等优秀男人。麦子摇唇鼓舌，甜言蜜语把个老太太哄的乐颠颠的，麦子还诅咒发誓地给额吉承诺，一定在半年时间内给额吉领来个女婿，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刻心花怒放，把从老家带来的牛肉干奶豆腐等宝贝东西全都奉献出来，麦子连吃带打包不亦乐乎。

心眼诚实的额吉把麦子当成了恩人，来了就姑娘，姑娘地亲热叫着，麦子在诺敏家从精神到物质都能享受到女皇一般的待遇，额吉不但把麦子当成了亲姑娘，还让诺敏顶礼膜拜，说你看看人家麦子，长得那么可爱，事业也那么成功，写了那么多书，将来几辈子的人都知道她。

诺敏告诉额吉，那叫名垂千古。

老太太说我知道，不就是永垂不朽的意思吗！

老太太变着法给嘴馋的麦子做好吃的，麦子也不客气，每次都吃的欢欣鼓舞，大喊蒙古人民憨厚豪爽，说要是老太太的儿子现在没结婚，那自己肯定要给老太太做个儿媳妇。哈哈，找个蒙古族汉子做丈夫，那自己肯定会被当成小宠物，天天被成吉思汗的后裔宠着的感觉肯定不错。

老太太听了麦子的话，心里那个爽啊，没法描绘。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麦子承诺的女婿很长时间都没变成现实，别说是个男人，就是一只公猫都没有领到过额吉的面前，曾经心花怒放的额吉脸上的笑容慢慢地变成了焦灼的眼泪。

额吉的眼泪，以及额吉对诺敏老年生活描绘的可怕蓝图还真的是把麦子打动了，她觉得自己如果再在诺敏的面前宣传经济强大型就不用找男人的麦氏理论就有点太缺德了，自己这一生用额吉的话说就是被自己活活糟蹋了，可不能再去糟蹋可怜的诺敏了，所以自己必须在诺敏的终身大事上有所作为。

作家麦子辗转反侧了几个晚上，良心忽然发现，就电话约诺敏出去做瑜伽，她决定不再做万人诅咒的缺德事，去说服诺敏和男人相亲。

诺敏和麦子同时在瑜伽馆报名学了瑜伽，但两个人很少有时间能凑到一起去。麦子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周末，诺敏就欣然答应一起去，并相约做完瑜伽一起去吃日本料理。

在料理店里，麦子的屁股刚沾上榻榻米坐垫，就迫不及待地说要给诺敏介绍一个名牌大学的博导。麦子说这个人真是和你很相配的。

诺敏笑着说：“是不是你玩过的情人想送给我啊。”

麦子大笑，说这点可以向你保证，我对教授没啥兴趣。我这辈子就是孤独死都不会找一个大学教授做情人：“男人的本性就是和狗一样喜欢啃新的骨头，一个教授每天都看着那些新鲜水嫩的面孔，而且每四年就更换一次，可我的面孔却每天都在消失着水分，我竞争不起啊。”

诺敏说：“好啊，道理讲的这么明白，你自己不想跳陷阱，却想把我往陷阱里推，你也知道我深受过其害，你还想害我啊，哪有你这样的朋友。”

诺敏说着就往嘴巴里塞寿司和生鱼片，麦子伸手拦住了她：“亲爱的，吃寿司前一定要先喝酱汤，等胃里暖和了，才能吃寿司。”

诺敏愤愤地继续往嘴巴里放：“谁规定的吃料理还要有先后顺序，累不累啊？”

麦子说：“专家提醒的。而且营养专家还提醒，吃寿司的过程中一定不要忘记吃些糖醋生姜，不仅可以暖胃，抵消寿司的生冷，也有益身体。”

诺敏说：“我就不相信什么狗屁专家，我的额吉按着自己的土方法吃了一辈子大肉了也没得什么病，今年正好八十岁，还耳聪目明，而我认识的一些医院大夫注意一辈子营养保健也早早都死掉了。”

诺敏依然故我地往嘴巴里塞，而且还有点发狠的样子。

麦子依然唠叨：“我的傻姐姐，吃寿司的时候不能让米饭沾上酱油，而且不能把寿司和鱼片分开吃，而要整个都放在嘴里。只有这样，饭香与生鱼片的香味才能完全相融。”

诺敏拿着寿司的手一挥：“少在我面前当培训教师，我告诉你，我们蒙古族人在日本土地上吃寿司的时候，你们汉族人还不知道寿司是什么东西呢。”

麦子说：“动不动就炫耀你的民族自豪感。”

诺敏不理麦子，继续吃，连续吃了7个寿司。

麦子咽了口唾沫又唠叨：“不要以为吃寿司就不长肉，吃十个八个，热量就相当于两碗白饭。每顿不要超过6个。”

诺敏像没有听见麦子的话，仍然不停嘴，麦子也停住了唠叨，将手伸到寿司盘里，因为如果她再不伸手，这盘寿司就让诺敏一个人都消灭了。

看着沉着脸子吃东西的诺敏，麦子这时候忽然醒悟，诺敏难过的时候总是不停地吃东西，吃东西的时候就是她在思考。也许是自己提到大学教授的话题让诺敏想到了负心汉赵子成。

麦子想到这真想掌一下自己这张不值钱的嘴巴。

麦子看诺敏这个德行，就提议让周周也来料理店，因为麦子知道，周周很会调解气氛，三个人聚会的时候只要有周周在，就欢声笑语绕着彩云飞。

麦子和周周认识还是诺敏介绍的，去年，周周在诺敏家里看见了麦子写的一本书，就顺手牵羊地拿回去看，没想到一看就放不下了，昼夜不停地看完之后周周就跑到诺敏这来，追着诺敏给自己介绍作家麦子，说自己做买卖的从来就没看过什么狗屁长篇小说，但麦子的长篇却让她一口气读完，几个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奇怪，一个女人怎么会写出那么凄美，博大而强悍的作品。她特想认识这个让她好奇的女人。

诺敏被周周缠的没有办法就同意介绍麦子和周周认识。周周很高兴，就请麦子和诺敏吃最高级的大餐。

周周一见到麦子，立刻拉着麦子的手和她讨论小说，周周对麦子书中的人物性格进行了很周详的分析，还把麦子说成了莎士比亚再世，并送了一套法国CLARINS牌子的化妆品给麦子。麦子看着如此贵重的礼物听着周周天花乱坠的奉承，立刻笑得花枝乱颤。两个人你来我往频频举杯，把个诺敏冷落在了一边，诺敏当时还生气地说，后悔给你们做桥梁了，真是两个小人，过河就拆桥。惹得周周嘿嘿嘿地偷笑……

因为麦子说男人没用的观点和周周的观点不谋而合，两个人臭味相投，立刻玩在了一起。那以后周周经常带着麦子去泡温泉，周周到了麦子家看了麦子的蜗居之后，大骂社会对不起知识分子，一个写了那么多书的高级知识分子，竟然把书柜摆放在阳台上，说自己看着都心酸。

那天以后周周扬言要将自己的别墅送给麦子居住，周周希望麦子住在自己的别墅里搞创作。还拍出几万元钱给麦子，说要买麦子的书散发给所有的朋友去读。

虽然麦子没有接受周周住在别墅里的建议，也没有接受麦子要买书的钱，但麦子还是被周周在昌平纳帕溪谷的别墅震撼了：大大的鞋帽间，大大的书房，哥特式的屋顶，浪漫的欧式庭院……麦子的眼睛立刻雪亮，说：“过去一听说哪个女孩子为了房子车子嫁了个男人就蔑视人家，现在还真有点理解了，你要是男人，我还真想把自己这一百多斤给卖了。”

……

接到麦子电话，周周开着自己的宝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到了东三环的日本料理店，人还没进门，笑声先传了进来：“我看看都谁想念我了？”

麦子一扬手说：“别自作多情，谁想念你呀，告诉你，我们两个可都是异性恋者，你再有钱，对你也没兴趣。”

周周盘腿坐在麦子身边，拉起麦子的手拍着说：“我一看见麦子这双芊芊小手就心疼的不得了，就心升豪情想保护她，这辈子我周周就做麦子的保护者了！当仁不让，哪个男人要是敢来侵犯麦子，他就死定了。”

麦子扑在桌子上大喊：“Oh My God”

诺敏扑哧一声，嘴巴里的寿司全喷了出来。

                   （五）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料理店的8号房间里一直欢声笑语。几句逗趣之后，主要的谈话内容就是劝慰诺敏在额吉闭上眼睛之前一定要完成老人的遗愿，不要让老人心酸难过。

诺敏说，额吉的心酸确实让自己也很难过，真的。但我并没把孤单放在心上，我不否定节假日的时候会涌上来一份孤寂，但那点点的孤寂是我能够忍受的，和再找个男人过所谓的幸福生活比起来，后者更可怕，因为一切都是不可控的未知数。

诺敏还说，过去自己一直自信能够掌控自己的人生，掌控身边男人的心，但现在她没了这份自信。年轻的时候她乐观的不得了，她觉得老天爷能给予一个女人的都给了，能拿得出去的相貌，再加上让人羡慕的文凭和聪慧睿智的头脑。那时候追求自己的不说有一个连的男人，但最起码也有一个排，可自己唯独选择了赵子成。因为赵子成哪样都不如自己，家庭条件、长相年龄、智商情商和与人相处的能力，她只所以这样选择，一是赵子成对自己的执著追逐让她感动，二是她觉得自己完全能够遥控这个极端平凡的不起眼的男人的人生。否则，一个条件各方面都优于她诺敏的男人，她就无法确定未来的道路能不能走的顺畅。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不了解男人，悟不透人性了！她觉得自己无论是做女人还是做母亲都尽到了最大的责任和耐心，但为什么她就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呢。

过去自己改变那么多只为了当他赵子成的老婆，她的生活里只有赵子成，每天工作之后还要当他的煮饭婆；他赵子成有工作，他赵子成工作很好，但我诺敏也有工作，工作也不错，我没有用他养，还业余编写教材当牛做马帮他买房子买车子，奉养老人和孩子；他赵子成娶了我诺敏只是身边多一个人，我诺敏嫁给你赵子成之后身边却是多了一家子人；你赵子成什么都没改变，而我却要抛却过去，改变我做姑娘时候的所有生活环境和习惯，可是这么多的改变，这么多的奉献，13年后我的下场又如何？

诺敏的问号，问住了麦子和周周，她们没想到平日里话语很少的诺敏今天滔滔不绝地讲出这么多大道理，这倒让麦子和周周不知道怎么往下进行了。

诺敏给周周和麦子各倒了一杯酒，又说：“对婚姻，我真的是怕了，这份怕不是来自你们对男人的分析，不是来自我碰不到什么可心男人，而是来自我自己的这颗心。我根本就不想去碰，根本就不想去找。为了拒绝别人给自己介绍，我在北京的单位一直没有透露过自己是单身的身份。无论谁问我，我都说自己有爱人。余下的就是缄口不言。”

趁着诺敏说话的空档，麦子的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搞定诺敏的招数，诺敏的话音一落，麦子这方开了口。

麦子说，如果你不再婚，额吉就会寝食不安，这种寝食不安会让老人迅速老去，残余之年不得安生，死后也闭不上眼睛。你诺敏大学一毕业刚迈出校门还没等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结婚，结了婚就生子，老人就给你带孩子擦屎接尿，孩子刚大一点，你就闹离婚，老人又陪着你伤心做噩梦，重新帮你接送上学的孩子，侍候你和孩子的一日三餐。现在孩子出国了，老人又操心你孤单，怕你一个人路上遭遇车祸没人理，怕你半夜回家遇强盗，怕你吃饭穷将就搞坏身体，怕你白发苍苍的时候没人管，怕你卧在病榻上没人给你端一碗水，八十岁的老人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寒风中坐在小区的台阶上眼巴巴地等待你……我说诺敏，你活这么大，有一天让老人省过心吗？有一顿饭让她吃得安生过吗？你所谓的孝心在哪里？

麦子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把个诺敏说得满面羞愧，抓着酒杯的手像中风后遗症一样不停地颤抖。

麦子最后咬牙切齿地点着诺敏说：“你诺敏如果不再婚就是最大的自私鬼，就是对老人极大的不孝，就会遭到我麦子的鄙视。”

麦子还一口咬定，一个不孝顺的女人就是最没有道德和人性的女人。

麦子站在道德的高度上来说这件事，诺敏真的没有了主意，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显得异常的无助。

诺敏捏着酒杯犹豫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地抛出了一个问号：那就试一试？

这句问号诺敏抛的如此沉重，沉重的让麦子的心里发痛。麦子真想煽自己几个嘴巴子，自己的这张嘴过去是怎么在人家的面前鼓吹结婚倒霉论的，现在又红口白牙地颠覆自己曾经的所谓至理名言？唉，真是人嘴两张皮，怎么说怎么都有理。

麦子握住诺敏颤抖的手说：“为了额吉，试一试吧。”

诺敏点了点头，这次的点头没有犹豫，似乎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像马上就奔赴刑场的战士一样。

周周嘴巴上和麦子站在一条线上劝慰诺敏找男人，但当诺敏点头答应试一试的时候周周心里又有点不舒服，本来三个人在一起玩的好好的，说去泡温泉就去泡温泉，说去旅游就去旅游，如果诺敏嫁了人三个女人就少了一个，而麦子要是步了诺敏的后尘，自己不是就落了一个单，到时候想玩的时候都找不到人了，而围着自己的那些世俗的女人周周又不喜欢交往。

趁着诺敏去洗手间的时间，周周劝麦子不要像诺敏那样没有品，别人一劝就迫不及待地同意再找一个男人。立场实在不坚定，过去自己费的那些口水全付诸东流了，想想都郁闷。

周周又说自己开宾馆什么样的男人都见过，可以说是阅人无数，在她看来，男人的承诺一文不值，而到了诺敏现在这个年龄，经济上生活上都不用再指望男人，其实就这么自己过着挺好，寂寞的时候和一群姐妹出去玩玩，在温泉里搓一搓泡一泡，舒服一秒是一秒，不要再把自己拖入到无望的婚姻当中去。何况，老男人们需要的都是保姆，不是老婆和爱人。

麦子说自己很理解诺敏，诺敏无法做到完全不顾母亲和周围环境压迫的强大，也因为有知识有思想无法彻底屈服于现实，所以才会在纠结中反复折磨自己，一会说自己不想结婚，一会又说可以试一试，她在无奈的现实中总是摇摆不定。何况，诺敏来北京后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她的生活确实需要一个男人来填补。

麦子又补充说，而我麦子的心灵是满的，我每天都和作品中的人物交流，和他们一起哭一起笑。不需要外在力量就可以丰富。我不孤独，所以我选择的生活方式是独身。我有一颗足可以抵御外部伤害压迫的强大之心，我不会屈服于任何现实力量，我活的是自己……

周周拍了拍麦子，哈哈，所以我喜欢你佩服你。

诺敏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麦子和周周停止了讨论。两个人互相看看，立刻转
移了话题，接着讨论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更适合诺敏。

经济方面呢，麦子说最起码要找一个经济条件比诺敏好的。

周周不同意，她说就找个经济实惠男得了，就诺敏这样天天挺着脖子像骄傲的小母鸡一样的女人如果再找一个骄傲的有钱的老公鸡，每天围着他转悠诺敏肯定受不了，也低不下那个头。

那么到底找个什么样年龄的呢？麦子说诺敏这个年龄，只能找47岁到60岁的，不能找个小的，以防几年以后人家嫌弃你脸上的皱纹。

周周却不同意，周周对着麦子喊：要个老男人做什么啊？如果比诺敏大十岁，诺敏五十的时候他已经六十了，想找个男人天天给他递药瓶子和茶水啊，他咳嗽吐痰的时候诺敏给他递痰盂啊？就找个小的，他陪诺敏一年诺敏就享受一年，陪她三年她就享受三年。诺敏今年46了，再过十年她也56了，他要真能陪她10年诺敏值了。到了60，诺敏还需要男人吗？赵子成跟她过了13年就结束了，他一句没有感觉了，扔下诺敏和孩子就走了，他找和他有感觉的年轻漂亮学生去了。既然和谁都不可能长久，我们为什么要嫌弃年龄小的男人呢，为什么要没有安全感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周周的大嘴巴一咧，几句话一喷出来，本来从洗手间出来后就一直沉默的诺敏开了口：“别说了！什么有钱的没钱的，年龄大的年龄小的，我都不要，我都不要。”

诺敏说完就拿着酒瓶子给自己斟了一大杯酒，脖子一伸灌了下去，然后向后一仰“咕咚”一声躺在了榻榻米上。

周周嘟囔：“腰上掖着五个转葫芦，你就来回咕噜吧，一会说试一试，一会又说不要。摇摆不定，你到底想怎么着？”

麦子看见诺敏的肩膀在抽动，就挥手制止周周的牢骚，她爬过去扒拉诺敏，发现诺敏的脸上已经被泪水覆盖……

                     2012年3月20日在内蒙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