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雨的云七十年感怀短文700篇》
    第290篇   硝烟弥漫除夕夜

    清晨起来打算晨跑，一打开阳台门，浓烈的硫磺气味扑鼻而来，我赶紧把门又关紧了。今天大年初一，歇一天吧。
    整夜鞭炮声连绵不断，窗玻璃外不时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芒，象万花筒，气象万千。轰轰轰，嗒嗒嗒，唰唰唰，响声不断，鞭炮声与焰火声连成一片，一首庆除夕的大交响。有时才进入梦乡，一声轰隆便又醒了过来，有时窗缝还挤进呛鼻的硝烟气味。
    我儿时也喜欢玩鞭炮，过年的压岁钱全买鞭炮玩。那年代压岁钱很少，玩不了多久，但还常常把手指头炸得好痛。尤其“二踢脚”，有地方叫“高升”的双响炮，在地面轰的一响，然后飞奔空中又啪的一响，似是在空中再一次告别。放这样的炮，常会打着手，于是不停地甩，或把手指放进腌蛋的水里减痛。
    那时，我只能留下妈妈和外婆的压岁钱，其它亲戚朋友给的都要“上交”，留着亲戚朋友家的孩子来时给他们。那个年代大多数家庭都如此。
    那时只玩鞭炮，没有焰火。焰火要到一个很高的堤坝上去。天黑下来后那里人流滚滚，全城的人大人和小孩都来了，喧喧嚷嚷。
    当时的焰火和现在不一样，不是“洋焰火”，竖根很高的木杆，吊着飞机、坦克、汽车、仙女、孔雀和长龙。时间一到，便从下往上一个个燃起，五彩缤纷、光芒四射。
    焰火的飞机会开炮，孔雀能展屏，有人大着嗓门叫好鼓掌。孩子们最喜欢看猴子撒尿的，猴子沿着柱子四周打转，把“尿”撒得老远老远，孩子们便哇、哇大声嚷嚷。
    那时的除夕之夜也通宵达旦放鞭炮，身体好的还守年。子时一到便鞭炮声连天，家家大门贴上“开门大吉”“万事如意”两条红联，称做“开大门”，盼望开好了大门，一年四季里都大吉大利。
    有人想升官，有人要保平安，有人希望发财，有人祈求五谷丰登，有人盼着快些娶亲生子，有人想金榜题名。家家户户都不放过机会，争着放鞭炮求神灵保佑。
    “万事如意”便是样样事都能如意，所以家家户户比着放鞭炮，看谁放得响，放得久。那时没有叫万岁万万岁的风俗，否则，人们一定会狂呼万岁万万岁的。
    现在又开始放鞭炮了，其它东西乐意买残次品、处理品、特价品，唯独鞭炮没有人贪便宜。万一中间来几个哑炮，神灵怪罪你拿处理品哄他，气得跑了，岂不要一年到头的提心吊胆！
    鞭炮古时候叫爆竹，以燃竹时爆裂的噼啪声驱赶妖兽。宋代才用纸包进火药，串成鞭状，于是叫鞭炮，从驱魔赶妖转变为孝敬祖宗和供奉神灵。后来便用以庆祝、祭祀、婚丧、生育、商店开张、会议开幕……
    文化大革命时鞭炮曾被当成“四旧”，当成应该荡涤的“污泥浊水”。不过也不曾绝迹，不给祖宗神灵，改给革命，给党，给领袖，给政府放鞭炮。
    当时有个说法，什么事什么问题都要看对谁。就比如鞭炮，在一般的家庭里放是“四旧”，是资产阶级、封建主义；给地主资本家放，则是反动的了；为革命而放，不用说，是革命的！
    领导班子成立要放鞭炮，党的节日要放鞭炮，老人家的“最新指示”来了要放鞭炮。不仅在各自的单位放，还排成长龙一般的队伍，携带鞭炮到首脑机关门口点燃，噼噼啪啪好一阵，才排返队回。
    一次某国元首“进贡”一些芒果，老人家掂记着广大人民群众，把芒果转送给全国的革命人民品尝——当然是革命人民，不革命的莫想！
    于是全国各地列长龙迎接，锣鼓声鞭炮声一片，老远踮起脚瞻仰那玻璃盒子里装着的几颗芒果是啥样的东西。可惜既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也闻不到是什么气味。有人猜想，一定比孙悟空在蟠桃会偷吃的蟠桃还要鲜美，吃后能高寿，能活一百二十岁。
    也有人偷偷的议论，那芒果也许是腊作的，要不然早烂掉了。“别乱说！”亲近的朋友会提醒他，乱说不得的。那是草木皆兵、人人自危的年代，是多事之秋，一旦有个多事之人，便可能祸从天降，被打成反革命。
    现在满街都是芒果，随你买，随你挑，也随你说。不知那时怎么那么金贵，那么神圣，几万万人不怕天寒地冻，为它辛苦为它忙。
    后来，有人为了安全，想出了爆竹的替代品，只闻其声不闻其味，不见其黑烟和火苗。老习惯哪改得成，替代品没劲，还是真鞭炮过瘾。于是，虽然三申五令，却并不令行禁止，鞭炮声一年比一年更火爆。
    可怜那许多做鞭炮烟花的作坊，常常等不及过年，便轰隆声四起，自己爆炸了起来，还有工人丢了性命。
    我不喜欢鞭炮的硝烟味，也不喜欢轰隆的吵闹声。但却愿意听、乐意闻，它热热闹闹的让人高兴。
    鞭炮声意味着事业兴旺发达，鞭炮声越多便一定是升官发财的人越多，可是好事。如果哪一天家家户户都彻夜不眠的放鞭炮燃烟花，一定是家家户户不是升了官便是发了财，毫不掺假的太平盛世，歌舞升平，莺歌燕舞，而不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到那时候，我一定会更喜欢听更喜欢闻，管它什么气味，管它吵人不吵人。到那时，大家会从心底里呼喊起万岁万万岁，不是跟着哪个领头人呼喊，是人们自己抑制不住的呼喊起来。
    祝鞭炮声越来越响，祝烟花燃得越来越旺，祝鞭炮烟花四海沸腾！
    王安石的《元日》写得好：“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十万门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