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我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听我的同学说:“村西口那段小河踩藕啦。”看他高兴的样子,就问他:“踩藕,踩藕干什么?”它就告诉我:“踩藕,就是在坑里种上了藕,到明年开春,那坑里就长出荷花来了。”我听了,也很高兴。因为在我舅舅家里见过荷花。那是长在一个大缸里的。大缸很高,我只看见缸里有几朵很好看的花,有红的,有白的。原来坑里也能种花。从此我的心里就悄悄地盼望着。盼望村西口的池塘里真的长出荷花。 村西口的池塘,其实是一条一里多长的小河汊。也就是街中间那条半截河的一个分支。第二年的阳春三月,我要出村读高小五年级了,每天正好从塘边走过。我分明看见水面上浮出了稀稀落落的叶子。那叶子圆圆的,淡绿色,听村民门说,那叫荷钱。几天以后,荷钱渐渐大了,绿了,最早从水上钻出喇叭状的叶角,也就是古诗中写出的:“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样子吧。再过几天,绿色的荷叶就开始挺出了水面。到了“七月流火”的时候,那大大的荷叶就把整个荷塘覆盖得严严实实。正如朱自清先生在《荷塘月色》里写道的“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如今想来,我村西口的这片荷塘,也许和朱先生笔下的荷塘很近似吧。因为这里荷塘的形状也是长长的、弯弯的、曲曲折折的。 农历的六七月间,是荷塘最出彩的时候。北宋是由一位诗人杨万里,就写过一首题为《西湖六月》的诗:“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里的荷叶虽然称不上“无穷碧”,却也形成了一里多长的绿色走廊。在我们村里也算是蔚为壮观了。杨万里诗中的荷花是红色的,朱自清笔下的荷花却全是白色的。我们村西口的荷花确是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的。有白的,也有粉的;有红的,也有紫色的。有红中带白的,也有黄中带粉的。。。。。。如果当时有几位大画家到这里来临摹写生,也许会留下传世不朽的大作品的。 高高低低的大荷叶铺满了整个河面。挺出水面的大荷花含露咋开、娇姿百态。整个荷塘,清香四溢加上树上的蝉声,水里的蛙鸣 这里俨然形成了一个天然公园,又像一处各种动植物竞相表演的大舞台。 春天,我看到最早长出来的小小的荷钱,接着,就看到尖尖的荷角挺出水面。再后来就有绿满荷塘的大荷叶了。荷叶间偶有荷花骨朵出现,仿佛一夜之间,满池的荷花就好像比美似的竞相开放了。正当荷花热烈而奔放地盛开时,那花盆一般的莲蓬也就俏没声地出现了。在七月流火的炎炎夏日里,荷花好像专门给人们送来清凉。他不像蝉,躲在浓浓的绿叶里,不停歇地叫着,似乎在劝人偷懒;也不像河边的垂柳,蔫蔫的打着瞌睡,荷花、荷叶,总是挺得直直,正所谓,亭亭净植,不蔓不枝,荷叶田田,生机盎然。其坚强的品质,坚定地操守,如何不被人称道? 再后来,从语文课上读了《爱莲说.》,自然对荷花更加敬仰,更加刮目相看了。作者周敦颐赞美的是荷花的品格。“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句赞语,荷花当之无愧。我的语文老师讲道:“以荷喻人,人,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不易,而做到“濯清涟而不妖”尤难也。我当时不甚明了,今日想来,确有见地。君不见今日,有多少人比阔、斗富、吹牛、摆谱,处处张扬,招摇过市,想到此处,我对老师由衷钦佩,荷花,又绝对不同流俗。它不单单是“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艳丽,那“ 接天莲叶无穷碧”更有另外一番美感。荷的通身皆可入画,而且皆有实用价值。水面荷花送馨香,泥里莲藕可食用,荷叶可作包装,莲子可以入药。试问天下,还有哪种花,能与之伯仲? 在百花丛中,我对荷花格外垂青,甚至情有独钟,不仅是十分赞同宋代古人周敦颐才观点,更因为我曾有十数年,与荷花有过亲密度接触。家乡人在清水池塘里种荷苗叫踩藕,我曾几次趟着泥水踩过,每到秋天挖藕时,我也乐不可支地干过。这是一个力气活,也是技术活。先是一锨一锨小心地掘开污泥,猛然发现一点白色,心里高兴也就要更加小心,看纹路,辨走向。才能挖出一根完整的大藕。 饥饿时,我曾经吃过和叶的梗,这是我最为难忘的。十七八岁时,会游泳了,中午饿了,无饭可吃时,我就跳下河去,从荷的根部摘下几支藕梗,包下淡绿色的薄皮。吃起那瓤来,是很可口的。甜丝丝的,脆生生的,绝无异味,在闹饥荒的年代,是它给了我渴求的营养。使我健康地活了下来,进而长大成人,能为国家效力,叫我怎能不赞美她? 行文至此,偶而想到北宋诗人杨万里的《小池.》一诗:“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是一幅多么生的的画面。作者把小荷作为荷塘画面的主角,其余皆为陪衬。成众星拱月之势,不仅构思巧妙,而且写出了小荷的勃勃生机。周敦颐;杨万里,朱自清,不同时代的文人皆赞荷花,绝非偶然。古今之志趣,大略相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