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死了的祖母疼爱我
我的祖母只有我父亲这一个儿子,按我们这里的风俗,她应该和我们共同生活才好。事实上,她并没有这样做,她拒绝了我父亲的再三请求,坚持独自居住在我家前一排的祖传老房子里。
这对于我来说,倒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我仿佛有了两个家,想到这个家吃吃、住住,就到这个家吃吃、住住;想到那个家吃吃、住住,就到那个家吃吃、住住。这让我吃了更多的好东西,也让我体验到更多的自由。
我的祖母对我的疼爱远远胜过我的父亲、母亲。假如我和村里的其他孩子发生冲突,无论我是对还是错,只要我的父亲或母亲知道了,他们总会不问青红皂白地先揍我一顿再说,害得我经常因此委屈到生病。
我的祖母则不,我和别的孩子发生了冲突,她总认为是别的孩子欺负了我,所以,她帮我总是一副义不容辞、理直气壮的形容。
一次,我和村保安司令家的孩子一起玩耍,我们俩一起抛玻璃球玩,巧合的是我们俩的玻璃球几乎一模一样,其实,说是巧合也不算巧合,因为,货郎来了,我们一起买,而款式基本就一个,所以说我们俩的玻璃球几乎一样的机率是非常高的。
两个玻璃球抛出后,其中一个玻璃球神奇地消失了。
村保安司令的儿子找到了一个,另一个再也找不到了,这真是奇怪的现象。然而,我完全没有心思去探讨这奇怪现象背后的真谛,我只是一口咬定,村保安司令儿子找到的那个玻璃球就是我的玻璃球。
村保安司令的儿子哪里肯让?也一口咬定他找到的玻璃球就是他自己的。我一看说理已经无法奏效,脸一黑就冲上去抢。
村保安司令的儿子将这个引起争端的玻璃球死死地握在手心。我伸出双手,意欲将他握玻璃球的手掰开,无论如何也掰不开。我烦躁起来,就急不可耐地俯下身子,在他手面上咬了一口。
我的企图是:我一咬他的手面,他一定护疼,就会将紧握玻璃球的手松开,我就得到玻璃球了。结果并非如我想象,他紧握的手没有松开,紧闭的嘴却松开,嚎啕大哭起来。
他的母亲闻声而至,看见自己儿子手面上白森森的牙印,心疼不已,张牙舞爪要过来撕扯我。
我被吓坏了,战战兢兢起来。心里默念:“祖母!快来救救我吧,村保安司令的老婆要来打我了。”
也许世间真的有心灵感应这一神奇现象,当我默念完,我就发现村保安司令的老婆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发直。我猜想她一定接受到了某种恐怖的信息。我带着这样的推断扭头一看,只见我的祖母双手平端一柄粪勺,如准备拼刺的步兵一样,面色凝重地一步一步走来,她步伐之轻盈,则又如一匹准备捕猎的恶狼。当她走过我,确定我已经在她的保护范围,她才阴阴地对村保安司令的老婆说:“你要敢动我孙子一根手指头,我就用这柄粪勺摐烂你的臭嘴。”
村保安司令老婆仰仗丈夫的威势,在村里一向比较嚣张的。此时,居然被我祖母的做派、气势镇了下去。他胡乱地四下张望张望,伸手拉过哭哭啼啼的儿子,说了一句:“谁跟死人一般见识?我们走。”
她走两三步回头张望张望,走两三步又回头张望张望,估计她是害怕我的祖母追上去用粪勺摐她。
我的祖母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几乎一动不动地依然保持着决战的姿态站在那里,直到他们娘俩远去。
我的祖母见他们已经远去,这才收了架势,腾出一只手来拉我,我怯怯地望着祖母,将两只手背到身后,不让我的祖母拉我。
我的祖母看我可怜兮兮的样子,开始疑惑,忽然,她好像想通,笑了起来,骂我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东西,祖母我就是鬼也不会害你的啊。”边说边过来,拉了我就走。
我祖母的手依然温暖,不像传说中鬼的手那般冰冷彻骨。不过,我还是低低声问我的祖母:“祖母!刚才村保安司令老婆说你是死了的人,你真的死成鬼了吗?”问完,我就一直盯着祖母看,希望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
我的祖母显得很平静,走了好几步,才回答我的问话:“祖母我没有死,只是村里宣布祖母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