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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丙发悔之晚矣。感到对不起春月,对不起女儿,悔不该不听春月的叮嘱。每次外出,春月都对黄丙发打预防针,千万千万不要沾酒色。黄丙发一直答应着,几年来一直平安无事。没想到,只这一次,就差点让他丧命。无奈,太无奈。说什么都晚了。有道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黄丙发即已悔过自新,却因后来的事被判刑,春月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临行前,黄丙发让春月和他离婚,让春月带孩子另嫁。春月不肯,对黄丙发说:“只要你真心悔改,不要说等你三年,就是十年,二十年也等的。”黄丙发被春月这一席话,感动得泣泪交流,无颜面对,无地自容。发誓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来。 黄丙发这一去,春月的日子也不好过。黄镇长觉得对不起春月这样的好儿媳,劝春月先离开月牙湾镇,到城里住两年,顺便照看一下城里的分厂,免得在父老乡亲面前,低头不见抬头见,让人说三道四,背后戳脊梁。一个年轻的女人,一个年幼的孩子,即使春月抬得起头,心里也不忍。春月同意,和秋月道别。秋月泣不成声。春月看着身边的盼盼,想起那个没有良心的刘真,看看姐姐,再看看自己,倍感伤心,泪如雨下。悔不该当初咒姐姐嫁不出,想不到一句玩笑话,真的应验了。 如今,婚姻这双鞋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穿的,刚合脚三四年,鞋上面却溅了一脚的泥。脱是脱不掉,好看赖看全得穿着,换一双不见得更合脚。她想到父母年事已高,秋月又带个孩子,所有的重量都压在秋月一个人肩头,心中更是不忍。临走时,给了秋月一张存折,里面存有几万元钱,让秋月为父母和盼盼只管去花,自己会常回来看看。姐妹相拥而泣,相互安慰,半天才上了黄镇长派来的车。 春月走后,秋月内心更加空空。虽然许多人劝秋月再嫁,秋月只念刘真,想信有一天刘真一定会回来。之后,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盼盼身上。盼盼已经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得想办法说服他,教育他,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怎样去面对所有有爸爸的孩子。怎样学习,怎样思考问题,认识事物,明辨是非。盼盼一天天长大,从来不感到自己没有爸爸而怨恨过妈妈,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从他第一天的降生就没有离开过妈妈。所以,他从不让别的小朋友欺负他,像老母鸡带小鸡,像老母狗身边小狗,盼盼是第一要保护的对象。他对画画有极高的天分,画什么像什么,连秋月都感到惊奇。如是,着重培养盼盼的绘画能力。一次,他画画了一张爸爸的画,让秋月吓了一跳,以为是刘真回来了,问盼盼,是怎么画的,盼盼说,是想象的,脑子中的爸爸应该是这个样。 十年后,盼盼也长成了一个大孩子,除了上学,就是背着画夹去淇河畔画画,月牙湾所有的景物都出现在盼盼的画中。有时候是秋月陪着,有时候是盼盼一个人。秋月在盼盼的身上发现了刘真的影子,不但长得越来越像,连许多表情和神态都出奇地像。她像重新找回了当年和刘真在一起的感觉,常常盯着盼盼端详大半天。盼盼是刘真的影子,是秋月恋情的转移标志,是精神寄托的对象,是生命的不断延续。生命可以是树,也可以是草,也可以是天空的白云,也可以是淇河中的流水;可以是蚂蚁,也可以是蝴蝶,可以是大象,也可以是小鸟……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物体,人可以是痛苦的,也可以是幸福的;可是以安静的,也可以是漂泊的;可以是忙碌的,也可以是安逸的;甚至可以出卖灵魂同时,也出卖肉体的。相对而言,人可以亵渎神灵,践蹋肉体,玩弄人性……秋月就是秋月,秋月可以用自己的方式生活,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面对一切,并用这种方式嘲笑一切。生命没有是与不是之分,只有共同存在,大地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