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量与肌肉都发展到年岁前边去,二十来岁,他已经很大很高,虽然肢体还没被年月铸成一定的格局,可是已经象个成人了——一 个脸上身上都带出天真淘气的样子的大人。看着那高等的车夫,他计划着怎样杀进他的腰去,好显出他的铁扇似的胸,与直硬的背,扭头看看自己的肩,多么宽,多么威严!杀好了腰,再穿上肥腿的白裤……
(老舍,《骆驼样子》第5页)
这个在四十多年前曾被人叫作糯米人儿的侯忠全,现在已经干巴成一个陈荞面窝窝了,只有那两颗骨碌碌转着的闪亮的眼睛,还没有改 变旧形。
(丁玲:《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第92页)
这时,人是回来了,可是身上糟踏得变了样子,头发象贴在头上的 毡片子,脸象个黄梨,袖子破得象两把破蒲扇,满身脏得象涂过了漆,两 肘、两膝、肩膀、屁股都露着皮,大小虱子从衣服的窟窿里爬进去爬出 来。二妞见人家把自己的男人糟踏成这个样子,自然十分伤心……
(赵树理:《李家庄的变迁》 《赵树理小说选》笫134页)
站在他面前的这人,就是梁生宝吗?出山后解下的毛裹缠夹在腰 带里,赤脚穿着麻鞋,浑身上下,衣裳被山里的灌木刺扯得稀烂,完全是一个破了产的山民打扮。生宝的红棠棠的脸盘,消瘦而有精神,被灌木 刺和树枝划下的血印,一道一道、横横竖竖散布在额颅上、脸颊上、耳朵 上,甚至于眼皮上。韩培生没进过终南山,一下子就象进过一样,可以 想象到那里的生活了。
(柳青:《创业史》第一卷503—504页)
梁三是个四十岁上下的高大汉子, 穿着多年没有拆洗过的棉袄, 袖口上,吊着破布条和烂棉花絮子。他头上包的一块头巾,那个肮脏, 也象从煤灰里拣出来的。外表虽然这样,人们从梁三走步的带劲和行 动的敏捷上,一眼就可看出:他那强壮的体魄里,蕴藏着充沛的精力。
(柳青:《创业史》第一卷2页)
她抬起眼睛,看见前面不远的一眼水井的旁边,有个穿件花棉袄 的,扎两条辫子的姑娘,挑一担水桶,正在打水。姑娘蹲在井边上,弓下 了腰子。两根粗大、油黑的辫子从她背上溜下去,发尖拖到了井里。舀 满两桶水,她站起来时,辫子弯弯地搭在她的丰满的鼓起的胸脯上。因 为弯了一阵腰,又挑起了满满两桶水,她的脸颊涨得红红的,显得非常 俏丽。……从侧面,她看到她的脸颊丰满,长着一些没有扯过脸的少女 所特有的茸毛,鼻子端正,耳朵上穿了小孔,回头一笑时,她的微圆的 脸,她的一双睫毛长长的墨黑的大眼睛,都妩媚动人。她肤色微黑,神 态里带着一种乡间的姑娘的蛮野和稚气。邓秀梅从这姑娘的身土好象 重新看见了自己逝去不远的闺女时代的单纯。
(周立波:《山乡巨变》上 册1S一16页)
等旅客走完,月台上人稀了,朱老忠才带上一家大小定过栅口。进 了候车室,看见一个人,在售票处窗口背身站着,胳肢窝里夹着—把铁 瓦刀,手里提着小铺盖卷,铺盖卷上裹着块麻包片。朱老忠看他的长身 腰,长脑瓜门,挺实的腰膀,心上一曲连,急跳了几下,用手扪着心窝说, “嗬!好面熟的人!”他停住脚仔细瞧着,看那人端着烟袋抽烟的硬架 子,完全象是练过拳脚的,完全象I可是看他满脸的连鬓胡髭,却又不 象。 朱老忠抿着嘴暗笑了一下,抬起脚兴冲冲地走过去,一下子把被套 角挂在那人的腿隔肢上,把那人挂了个侧不楞,仄歪了两步又站住。那 人慢搭搭地回过头来,问:“你干吗碰我:”这时,朱老忠已经走过去。听 得说又返回身来,睁圆了眼睛,泄出两道犀利的光芒,射在那人的脸上。 听语声看相貌,心里肯定说:“是,一定是志和!” 那人把手一甩,抽回胳膊,皱起浓厚的眉毛,抬起眼睛,弓起肩膀仔 细打量朱老忠。又看看贵他娘,看了看大贵和二贵。喑哑着嗓子,一个 字一个字地说,“你认错了人吧?” 朱老忠又赶上去,攥住他的手,哈哈大笑了,说:“没有,我没有认错 了人!” , 说到这里,那人睦睁着眼睛,盯了朱老忠老半天。他乍一看起来, 在朱老忠身上已经找不出什么特征,可是看到大贵和二贵的脸形、鼻子 和嘴,又睁起两只大眼睛,盯了一会子。猛的朱老忠幼时的相貌,在他 内心里唤起了久远的回忆。他“呵!”地叫了一声,扬起下巴,扳着指头 暗暗算记。摇了摇头,悄悄地说;“三十年,三十年不见了呵I”他说着, 迈开大步赶过来,抬起长胳膊搂住朱老忠。不提防腋下那片铁瓦刀,当 啷的一声掉在洋灰地上,惊动了周围的人们,一齐扭过头来,睁起怀疑 的大眼睛看。 严志和这时心上一闪,忆起和父亲扛着长枪送朱老忠离开锁井镇的情景。抱起朱老忠,把下巴墩在他的肩膀上,瞪圆了眼珠子,说:“虎子哥,你可回来了!”说着,两颗大泪珠子从眼角里滚出来,落在朱老忠的脸上。
(梁斌:《红旗谱》第22—23页)
卜春秀,就是我所要说的姑娘,上山砍了一担湿柴禾,正挑下山来。 在茅封草长的村路上走了一阵子,她有点累了,微黑的、丰满的脸上汗爬水流,额头上的一绺短发胶着汗珠子,贴在左边眉尖上。来到一眼井跟前,她放了担子,打算息息肩。这里是她时常歇气的地方。她扯起褪了色的粉红布褂子的大襟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坐在并沿草坪上。
(周立波:《春秀》 《周立波短篇小说集》第218—219页)
撑船的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头子,船是一只尖尖的小船。老头子只穿一件蓝色的破旧短裤,站在船尾巴上,手里拿着一根竹篙。 老头子浑身没有多少肉,干瘦得象老了的鱼鹰。可是那晒得干黑的脸,短短的花白胡子却特别精神,那一对深陷的眼睛却特别明亮。很 少见到这样尖利明亮的眼睛,除非是在白洋淀上。
(孙犁:《芦花荡》 《白洋淀纪事》第245—246页)
他今年五十出头,个子又瘦又枯,活象丝瓜,脸上又干又皱,象块苦瓜皮;小眼珠,烂眼眶,眼眶边上常年挂着针尖大小的泪花,也不知是从 哪儿挤出来的。
(方之:《杨妇道》 《重放的鲜花》第343页)
远处,在前面相隔两个货车的那边有一个人走着,穿一件土红色的长大衣,戴一顶鸭舌帽,穿着高筒靴子,靴筒松垂下来,手里拿一根鞭 子。这人不老,四十岁上下。等到他扭回头来,叶果鲁希卡就看见一张红红的长脸,生着稀疏的山羊胡子,右眼底下凸起一个海绵样的瘤子。 除了那个很难看的瘤子以外,他还有一个特色非常惹人注意:他左手拿着鞭子,右手挥舞着,仿佛在指挥一个肉眼看不见的唱诗班似的,他不时把鞭子夹在胳肢窝底下,然后用两只手指挥,独自哼着什么曲子。
([俄)契诃夫水草原》 《契诃夫小说选》第196页)
雷宾的面孔大大变了——瘦了许多,胡子参差不齐,里面的颧骨十分显眼。淡青色的眼白上布满细血丝,好象很久没有睡觉似的,鼻子的软骨更加明显,鼻尖狠狠地朝下勾着。沾满木焦油的红衬衫的领口敞 开着,露出嶙峋的锁子骨和胸前密密的黑汗毛。整个身体比以前更为可怕,充血的眼睛闪着严厉的光芒,眼里冒出的愤怒火焰照亮了他黝黑的面孔。
([苏]高尔基《母亲》第230页)
尼基大特别注意到浚河工人奇虹,瓦洛夫的脸,颧骨耸起,长满赤 红的浓毛和斑点。初看过去没有什么颜色的眼睛很奇怪的陕闪着,只是眼珠在耀光,睫毛毫不动摇。还有不动的是不大的嘴上柔细、紧闭的 唇,四周有卷曲的胡须微掩着。耳朵不合适地贴在头盖骨上。这人将胸部压在窗台上,人家想推开他的时候,不嚷,也不骂,只是默默地借着肩和肘轻微的行动抵抗着。他的肩膀圆得逼直,脖颈藏在里面,头似是 从胸部直接生出来的。他好象也是驼背,尼基大在他的脸上找出些易于接近的,善良之点。
([苏]高尔基:《家事》第24页)
熔炉里火焰的光亮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的卷曲的短发垂在他的额上。他的金黄色的美丽的胡子被火光映得发亮,他的脸真的成为金脸了。再者,他的颈象柱子一般粗,象孩子的颈一般白,胸膛很宽,上面足可以横躺着一个女人,他的肩与臂都长得和雕刻的一般,可以说好象是照美术馆里的巨人描摹出来的。当他用力的时候,可以看见他的肌肉膨胀起来,皮里起了许多肉峰。他的肩,他的胸,他的颈,都胀大了。他的周围放出了光辉,竟象一个美丽的天神。
([法]左拉:《小酒店》第 168—169页)
他注视这火的战胜者,这现代的服尔根。头很大,脸很宽,脸上多 皱纹,简直是给火焰烤焦了。前额突出,鹰嘴的鼻子,火炭似的眼睛,他的两颊又象被铁流毁坏了。唇厚而弯曲的口,显出烧伤的赭红。两手 有陈旧钢钳一样的颜色与力量。
([法]左拉:《劳动》第187页)
他的微笑和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和谐一致。他的额头上匀称地布着深深的皱纹,他的眉毛仿佛总是向上扬起,微微带点儿希望,稍稍有点儿惊异,还有点儿开心的意味,他的嘴巴却给人友好的印象。他有一对 招风耳,就象小男孩和小牛犊常有的那样,还长着一个小男孩的向上翘的狮子鼻。不过,他的皮肤被风吹成了褐色,他那双小小的眼睛灼灼逼人,最主要的是训练有素,决不会透露出恐惧的神色。
([美]米勒: 《不合时宜的人》 《当代美国短篇小说集》第140页)
这位郎中年纪有五十岁了,约莫有五尺高的身材,三尺的腰围:面 如满月,颜若桑葚;鼻子就象个牛角的火药罐子,膨胀得硕大无比,上面 长满了象铆钉似的酒刺,他的灰色小眼睛反射出一道斜光,因此当他正 面对人看的时候,一双眼睛却象是在欣赏别人鞋上的扣襻。
([英]斯 末莱特;《蓝登传》第36—37页)
显然这青年是在地里干了重活以后回来的,他替换着脚站着,大声呼吸着,脸红得象落山的太阳,在蓝衬衫的卷起的袖子下,两条胳臂现出熟桃子的色彩和毛茸茸的光泽。他的红嘴唇张开着,两只长着亚麻色 睫毛的蓝眼睛定定地瞪着艾舍斯特。
([英]高尔斯华绥:《苹果树》第 5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