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说自己有三个不是美女作家理由的郭小橹,在这部新小说的序言中直言“不是要去满足一个道德价值观批判的市场去写作,也不是要去满足一个私人生活窥淫的市场才去写作。”小说写的是一个叫芬芳的群众演员哆、来、咪、发、索、拉、梯、哆的八段不同人生乐章,同时又可以是作者的切实记忆对芬芳生活的一个互文。
诵读片断:
对了,我现在住在哪儿?我现在住在海淀,当然还是租的。
我对海淀是有感情的。
甚至可以说,海淀是那样一个令我怦然心动的地方。
有一次,我从海淀图书城的地下书店国林风走出来,EASTPAK牌的绿色背包里装满了我爱的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最新文集,从她的随笔小说到传记一共是厚厚的四本,背包背在我蓝色的吊带裙后面,我的心里充满了那种初恋少女般的没有根据的甜蜜。我穿过海淀图书城大铁门前的小贩们,穿过那些戴着眼镜同样背着背包的北大学生,穿过几个闲闲地站在音像店门口说话的民警,捷步走向书城对面那家麦当劳。我敢说,海淀的这家麦当劳,是全北京市冷气最足的麦当劳,恹恹欲睡的夏日午后,请到海淀的麦当劳来吧。这儿能让你久已麻木的神经打一个颤。就这样,我推开那家全北京最冷的麦当劳,进去要了一份两块钱的蛋卷香草冰激凌。我敢说,这是全世界的麦当劳最便宜最好吃的产品。真的,反对快餐文化的后殖民论者,如果你没有品尝过麦当劳两块钱一个的蛋卷香草冰激凌,你就没有可能修正后殖民理论的科学性。
OK,我现在在海淀的麦当劳要了一份螺旋形状的蛋卷香草冰激凌,坐在一个角落,虽然周围都是些吵嚷着小燕子赵薇啃着巨无霸的轻浮小孩,没关系,你可以不听他们的,于是我一边舔着螺旋状奶油,一边打开我的背包,把心爱的玛格丽特·杜拉斯拿了出来。就在这时,令我怦然心动的事情发生了。目光穿越两个聊着借钱买房的中年女人的臃肿肩头,一个飘着木村拓哉式的齐肩黑发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是那种你在北京街头的茫茫人群中一眼就能得到对视的那类男人。他垮垮地背着一个背包,我看不清牌子,然后他走到我的前景,他不为人察觉地看了我一眼,坐到我前面的桌子,留给我一个宽宽的背影。对了,我发现了,他身上那个跟我一样的EASTPAK背包,他拿出一叠书来,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对着冷气逼人的空中吐出一口疲倦的城市废气,天哪,他拿出的那叠书,正是我手里的杜拉斯。《黑夜号轮船》……我吸了一口凉气,隔壁的巨无霸小孩已经不再关心小燕子的近况,转而谈论起<精灵鼠小弟>里头那只老鼠来了,我只是看着那个男人打开杜拉斯的书,随手翻阅,手指修长而苍白。他翻书的感觉正如我在爱情的氛围中随手翻阅任何一本书都令我赏心悦目一样。我就这样一眨不眨眼地盯着他的背影。
就在这时,我的蓝色手机唱了起来。
手机屏幕上是前面带着四个零的数字显示,一个波士顿的国际长途模糊不清地对我说话——一个位于西经七十二度北纬四十三度西时区西四区的国际长途艰难地穿越密密麻麻的线性时空到达了位于东经一百一十六度北纬四十度东时区东八区的海淀麦当劳靠北第三扇窗第八张桌子上。吃巨无霸的新人类们在我身边高谈阔论声嘶力竭欢声笑语全然不顾这个身旁处在线性时空里的单身女人的极度接触与艰难交流。我只记得当时我的思念喷涌而出,对着模糊不清的电话,我向米奇述说这个夏日在海淀的极度的炎热与虚假的寒冷,我说米奇米奇波士顿靠着大西洋波士顿夏天的上空应该是充满凉意的吧请你给我真实的凉爽的感觉。
米奇说什么芬芳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我说没什么我只是挺难受的挺DEPW的,我继续说是这样的米奇,我刚才忽然在麦当劳看见了一个挺帅挺不俗的男人我想上去跟他说话我想跟他走了算了因为我不想再一个人等你等下去。米奇在线性时空中听完恳求我说芬芳你不要你千万不要跟他走求求你不要跟那个男人走。我说好吧那就这样吧我挂了啊。打完那个没有什么标点符号停顿的电话,我偷偷抹掉眼泪,抬眼望去我的前景,那个木村拓哉长发的男人不见了,带走了他的杜拉斯也是我的杜拉斯,他消失在麦当劳门外的海淀镇,年轻人口最多的海淀镇,精神食粮铺天盖地的海淀镇,车来车往丁零当嘟的海淀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