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先生之（1）伎俩

    开往怀柔的中巴车上已经坐满了人，最后一排角上唯一一个空座好像是专为木石先生留的。一身休闲装扮，一个旅游背包，一顶太阳帽，在木石先生走进车厢的一瞬间，引起了全车人的注意。木石先生有点不好意思，想打个招呼，但车厢里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只好冲着大家笑笑，但车上的人好像不领他的情。木石先生抓住扶手，尴尬地往车厢里踅摸了几眼，终于发现了角落里那个空位子。
    他穿过狭窄的通道，坐在第一排一对男女在说笑，第二排里边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戴着一幅度数很高的近视眼镜，后里捧着一本英语书在读。与她并排坐着的是一位少妇，她的肌肤很白，很白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黄金项链，项链的头上系着一个金色的鸡心，正好在她雪白的胸脯的乳沟处。穿着很白的上衣，很绿的裙子，裙子下面露出两段很白小腿，一双时尚的白色凉鞋前头露着十个搽着红指甲油的脚趾。木石先生看到她第一眼时，就对她产生了好感。但她脖子上的那根项链让他产生过怀疑，他在想，那是不是一条纯金的项链呢？她的对面，另一排坐位的外边，却坐着一个很拉塌中年汉子，他的手里拿着一听可口可乐，军绿色外衣最少有一个礼拜没有洗过，头发很乱，脖子很黑，衣领子上有明显的灰垢，让木石先生看了感到恶心。往后一排，一边一个穿黑衬衫的中年人，一个猴脸，一个猪头。俩人边嗑瓜子边聊天，一车人都能听得见他们在说笑。木石先生踩着厚厚的瓜子皮走过去的时候，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俩个人的头往两边略微闪了一下。他来到最后一排时候，那个染着一头黄色头发的售票员兼乘务员小姐让他继续往里走，坐在边上那个空坐上。但后排那个打工模样和学生模样的人都必须站起来，木石先生才能过的去。但他的不手不敢扶前排坐位的靠背，一位时髦女人长长的头发披在了上面，让他无处下手。她的手里拿着一个非常精致的银灰色的随身听，两只耳朵里一边塞着一只小喇叭，微弱的音乐声像风一样飘了出来，一幅若无其事自我陶醉的样子。木石先生小心翼翼地挤过去，还没有等他完全坐稳，车已经开动了。他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前排坐位高出来的靠背上。木石先生抱怨了几句，但没有一个人理会他。染着黄头发的售票小姐正在忙着收钱卖票。
    木石先生是个爱读书的人，出远门也不忘在背包里放两本杂志，在路上，他只能靠看书来打发时间。
    木石先生看得正起紧，就感到一股香烟的味道，就像两只爬虫，直往两个鼻孔里钻。先生平时不太喜欢吸烟，对烟的味道却很敏感。闻到烟味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想吸上一根。
    “谁在车上吸烟？”染着黄头发的售票员厉声质问道，“车上不让吸烟，赶紧把烟掐了。长着眼睛是干什么吃的，没有看到‘禁止吸烟’的标志吗？”
    坐在木石先生身边的是个外地来的汉子，连忙把刚吸了一口的香烟按在地板上掐灭了。全车人的目光都向这边聚来，木石先生往上举了举杂志，以表示吸烟者不是自己，是旁边那个皮肤黝黑的打工模样的人。但烟味依旧在车厢里不啃散去，有人打开了车窗，一股急风从窗玻璃开启的空档中钻了进来。木石先生的手里的杂志随风翻动，呼地一下，杂志像面罩一样贴在了他的脸上。拿开杂志，木石先生有点不高兴。“关上点，关上点，风太大了。”木石先生想说这句话，但话到嘴角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车上的人重新回到了出站时的状态，说笑的说笑，谈情的谈情。车在运河堤岸的路上飞驰，湿润的空气带着鱼腥味吹了进来。木石先生压了压头上的帽子，望了望窗外的风景，这些地方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嘭”的一声响。木石先生和其他人吓了一跳，目光都朝着发出响声的地方看去。坐在少妇对面的拉塌汉子拉开了手里的可口可乐上的拉环。拉环像硬币一样，翻了两个跟头，掉在瓜子皮上，悄无声息。他手里的可乐冒出一串气泡，气泡里的饮料溢了出来。拉塌汉子赶紧低头去喝，连着喝了几口，就停下来，抬了一下头，昂了一下黑黑的脖子，接着打了一个响咯。
    大家正要扭回头去的时候，坐在第三排的猴脸忽然喊了起来，“唉，你傻啊，拉环上有中奖的标志，你怎么扔了？”猴脸侧身从瓜子皮的缝隙里捡起了拉环。
    “哎呀！果真中奖了！！中大奖了！！！可口可乐公司的第一等奖！！！！”
    一车人全所把目光聚焦在了猴脸手里的拉环。那个银白色的铝铁片拉环的背面，明明写一个红红的“奖”字。
    坐在猴脸对面的猪头也喊起来：“真的吗？我看看，我看看。”
    他一把从猴脸手里抢过了拉环，仔细地看了看，惊讶地说道：“妈哎，真的呀，傻子你真的中奖了！”他把手里的拉环举过了头顶，所有的人都能看到那个带“奖”字的拉环，连坐在最后一排的木石先生也看清楚了。
    拉塌汉子一脸茫然。把脖子伸得老长，对猪头说，“大哥，是真的呀？我中什么奖了？”
    “一等奖，我见过有人中过。对，对，你往易拉罐上看，那上边有说明。”
    “大哥，你帮我看看。” 拉塌汉子把易拉罐递过来。
    猪头瞪了他一眼，说：“你不认字啊，这上边不是写着吗？”
    “是……大哥……我……真的不认识字……” 拉塌汉子说话有点嗑巴。
    “嗨，今天遇上邪的了啊。拿过来，我帮你念念。”猪头接过易拉罐，照着上面的字读道：“一等奖：凡是拉环上标有红色‘奖’字的，为一等奖，奖品为可口可乐一箱，奖金为人民币3000元。看到了吧，是一等奖。你小子傻人有傻福啊。”
    猪头把手指头指在了3000的数字上面，为了证实他说的没错，并把易拉罐举起来，手在半空中划了个半圆，让大家看。然后递给了坐在前头的少妇手里。“大姐，你也帮他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那少妇接过猪头手里的易拉罐，又看了看拉环上的字，肯定地点点头说，“他说的没有错，真是中了一等奖，奖金3000元。”
    “谢谢，大哥。谢谢，大姐。” 拉塌汉子脸上露出了喜色。“可是，我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该到哪里去领奖啊？”
    少妇看了看易拉罐上的说明，说：“任何一个超市都可以兑换。”
    拉塌汉子接过易拉罐，喝了几口可乐，一脸难过。“可我哪里都不认识啊，又不认识字。还要急着赶往河北，我……唉……咋办呢？”
    “兄弟，我明白了，”猪头接过话茬说，“你到了河北这大奖就没办法领了，这是北京地区开展的优惠活动。”
    “要不……这样吧，大哥，这……奖金不是3000吗，我不要3000，你给我1000就行，这个奖归你，你去兑奖……奖金就全归你。” 拉塌汉子把拉环递到猪头面前。
    “真的吗？还有这种好事。哥你带钱了没有，给他1000块钱。”猴脸在一边怂恿猪头。
    猪头翻了上衣口袋和下衣口袋，只找出了几块零钱。叹了口气，说：“二弟，我出门时没有带钱啊。你呢？你带钱了没有？”
    “我带钱还问你干什么？”猴脸反问道。
    “到嘴边的肥肉却吃不成了，该着我们没有发财的命。”猪头用手拍了一下脑袋。
    “兄弟，你听我的，也别要1000了，便宜点让给别人算了。”猴脸对拉塌汉子说。
    拉塌汉子木纳地说道：“行……大哥我听你的，反正这奖也……不是好来的。”
    “大家有没有想帮帮这位兄弟的？我替他做回主，再便易200，800元，有人要吗？”猴脸将手里的拉环晃了晃。
    车厢里的乘客并没有响应。坐在前头的一个中年男子想站起，被坐在旁边的女伴拉住了。
    猴脸见半天无人应对，对拉塌汉子说：“兄弟，还给你吧，我帮不了你了。”说着，把拉环还给了拉塌汉子手里。拉塌汉子拿着拉环，满脸无耐，喝光了易拉罐里的可乐。
    “大姐，你带钱了没有？要是带钱了就买下来，下一站就有一个大超市，转手就可以赚两仟多，还另奖一箱可乐。”猪头对前边的少妇说。
    少妇有点犹豫。拉塌汉子把易拉罐递到少妇面前，“大姐，你能帮帮我吗？”
    少妇看一看易拉罐上的说明，一时拿不定主意。
    “兄弟，不如你和这位大姐一起下去，让大姐先把钱给你，等大姐领了奖你再上来，但你可不能反悔。”猪头冲着拉塌汉子说。
    “大哥，我听你的，反正这钱也不是好来的。” 拉塌汉子一幅可怜的样子。
    “大姐，快拿主意。”猪头不断催促她。还往少妇耳跟前凑了凑，小声说：“过了这家超市车就到到顺义了，这傻子不识好赖，你这站下车，到超市把奖领了，转手两仟多，多好的事。我要不是没带钱，这大奖也伦不到你。我可都是为你好啊。”猪头的话像蚊子，只有少妇一个人能听得清。
    少妇听完这话，便答应了。拿出手里荷包一样大小的钱包，拉开拉锁，从里面翻出了几张崭新的百圆一张的人民币，说：“我就这么多了……”
    刚要把钱递给拉塌汉子，坐在她旁边的女学生拉了一下少妇的衣角，小声说：“姐，你可看好了……”
    女学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猪头打断了。“去去，小丫头，你懂什么？”
    女学生不再说话，目光又回到书本上。
    “大姐，快到站了，你赶紧把钱给他，你拿着拉环和易拉罐，一起去超市领奖。中了大奖后，哪天碰见了我，别装不认识我就行了。我就是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人。”
    “是，是，我哥就是这样的人。”猴脸也在一边帮腔。
    “那，我只有这六百块钱。”少妇把钱寄拉塌汉子手里。他接过钱，一张一张数过了，说，“大姐，六百就六百吧。” 拉塌汉子把钱收了起来，又说：“大姐，我还急着赶路，到怀柔只有一趟去河北的车，我下了车就赶不上那趟车了，你看……”
    这时，车已经到站，旁边真有一家超市。从下面又上来了几个人。猪头和猴脸连推再拉，把少妇推到了车下，并对着窗外的少妇说：“大姐，你还等什么，快领奖去吧。”
    少妇一脸的欢喜，向他们连说了几声道谢的话后，进了超市的大门。
    车重新开动了。
    猪头和猴脸喜形于色。
    木石先生对刚才车上的一幕交易感到惊讶，又迷惑不解。“有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让我赶上了！”木石先生这样想着。
    木石先生忽然听到拉塌汉子恶狠狠地对女学生说：“小丫头，谁让你多嘴了？”
    女学生一脸惊恐，反驳道：“我怎么了……”
    “嘿，这丫头片子还敢嘴硬，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信不信，我敢费了你？” 拉塌汉子满脸凶相毕露。
    车上的人一下子被拉塌汉子的反常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因为拉塌汉子分明是一个连说话都不说利落的人，这时候像个好人似的。
    猪头也对她说：“我看你丫子是欠贬。”
    猴脸更是凶神恶煞一般，“你敢断大爷的财路？！”
    女学生开始抽咽，泪眼从脸蛋上“滴嗒滴嗒”流下来。
    车上鸦雀无声。风在车窗外乱过。
    “司机，司机，停车，快停车，我们有急事，要下车。”三个人一起嚷嚷起来。
    车又驶出几十米，靠在马路边上，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时，三个人匆匆忙忙从车上下来，嘴里骂骂列列，沿着一条林间的小路，迅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车重新行驶在马路上。
    车厢里只听见女学生的抽泣声。
    过了好一会，车上的人才开始议论纷纷。
    木古先生到现在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
    “姑娘，别哭了，他们都走了。”坐在后排的一位大妈亲切的对女学生说。
    “这么底是怎么回事啊？”木石先生疑惑地问。
    “嗨，你怎么还没有看明白，这不就是一帮骗子，在车上骗钱玩吗。他们用可乐中大奖的游戏，骗了刚才那个女的。那女的到现在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这位女同学是好心，想劝那女的，可刚一开口，就被那个同伙拦住了。他们把那女的的钱骗到手，就马上下车了。我在这边看的真真的。”大妈一口气把话说完，说话一点都不打嗑巴。
    大家恍然大悟，纷纷谴责刚才那三个骗子。
    只有木石先生一个人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有人开始责问司机和售票员，“你们怎么也不管管这事呢。”
    售票员提高着嗓门儿说：“我们哪管得了这些。人家花钱坐车，我们恨不能不让人家坐吧。”
    “那女的也是活该，贪小便易吃大亏。要不是贪便易，哪会上当受骗？”坐在一边的老爷子开腔了。
    “就是，就是。”有人表示同意。
    “我也听说过可乐中大奖骗局的事，没想到今天在车上遇上了。事情来的太突然，都没有明白怎么回事，骗子已经把戏演完了。大家以后可要小心了。”大妈又开口说道。
    车上的人都认为说的有理。车上像炸开了锅，说东道西，都说骗子的手段高明，要如何如何防止上当受骗。
    木石先生听了一路，总算明白了是怎么一回子事。这时车已经过了顺义城区，向怀柔方向驶去。

2008-11-16深夜于超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