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艾，这就是你的女儿艾奇吗？她长得真可爱。”当黄梅子出现在艾奇的面前的时候，艾奇一下子惊呆了，一个藏在心里很的字眼从心里跳到了嗓子眼时，“妈妈！”艾奇想喊出声，可是，这两个字又退了回去。艾奇扑到那个女人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自己的举动，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激动的泪水，她张开的手臂慢慢放了下来，她的小手不小心触摸了一下那个女人的鲜亮而柔软的外衣，艾奇像触电一样的感觉，很快把手缩了回来。
    “你就是艾奇吗？来，让阿姨抱一下。”
    当黄梅子张开双臂要去抱艾奇，艾奇往后退缩着，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在黄梅子的细长的手指接触到艾奇的身体的时候，艾奇突然一转，飞快地向阳台跑去。她的身子躲在阳台门框的后边，头伸到了门框里边，注视着眼前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艾奇发现她的手指细长而残白，每个指甲盖上面都涂成了鲜红色，食指和中指的前端有些焦黄，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难闻的烟的气味。让艾奇心生好奇的是，她中指上戴着一个金黄色的圈圈，上面刻着精美细致的图案，像她脖子上戴的那根黄链子一样好看。
    “来，叫阿姨。过来呀，艾奇。”黄梅子感到非常意外，想不到自己这么不受小孩子的喜欢。
    “你别喊了，她听不到。”老艾在客厅里一边摆放啤酒，一边对黄梅子说，“我忘记了告诉你了，她是聋哑孩子。”
    “什么？艾奇不会说话？”黄梅子听到老艾的话后，那双细长的残白的手像被黄蜂蛰了一下似的，很快收了回来。
    “怎么会这样？她太可爱了。”黄梅子在一边叹气。
    “三岁那年发高烧，我们都不在家，在单位忙个人的事情，回家后发现女儿已经昏迷不醒，送到医院后，命是保住了，但再也听不声音，后来连话都不能说了，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你就每天把她一个人关在家里吗？”
    “我有什么办法，老婆跟着广东那个老板跑了，我每天都要上班，家里也没有别人，学校都不肯接收一个聋哑孩子，去聋哑学校也不可能，一是没钱，二是离家太远。”
    “可是……可是……这孩子太可惜了……”黄梅子像要哭出声来。
    黄梅子很喜欢小孩子，因为她没有生过孩子。而且医生告诉她再也不能生育了。自从她上次流产之后，黄梅子再也没有怀上过来孩子。因为这事，她的丈夫和她离了婚。
    黄梅子从包里拿出一些糖块，每一块都包着漂亮的糖纸，看上去是那么精致，虽然对艾奇来说是个很大的诱惑，但艾奇依旧没有走过去，接黄梅子手里的糖。黄梅子很失望，她把糖放在了床上。她开始和艾奇进行交流，是语言加手式，但艾奇看不懂。她费了很大的劲才让艾奇明白了她姓黄，是你爸爸的朋友。艾奇从阳台的门口处走进了卧室。她们之间有了更多的交流。黄梅子告诉艾奇，下次来的时候，一定为艾奇买一件漂亮的连衣裙。艾奇欣然同意了。
    老艾把饭菜做好后，摆满了桌子。有酒，有肉，有鱼，有菜。还有一盘金黄色的油炸大虾，最后端上来一个沙锅，冒着热气，沙锅里满是白菜豆腐和丸子。
    吃饭时，老艾本不想让女儿过来在桌子上一起吃，毕竟是黄梅子第一次来家中做客。他想从盘子里夹一些菜，送到女儿的卧室，但被黄梅子止住了。她把艾奇领出了卧室，在自己身边为艾奇搬了一把椅子，让艾奇坐在上边。艾奇非常高兴，当她拿起筷子的时候，面对着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不知道从何处下手。艾奇很久没有见过这么丰盛了饭菜了，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黄梅子夹了两个大虾放在了她的碗里，艾奇开始大吃起来。
    “老艾，你说你把孩子馋成什么样了，平时就给她买点好吃的，让她解解馋。”黄梅子看着艾奇狼吞虎咽的样子对老艾说。
    老艾拿起桌子上的易拉罐啤酒，“砰，砰”，打开两罐，一罐递给了黄梅子，一罐留在自己手里，两人将手里的啤酒碰了一声响，啤酒溅了出来，老艾赶紧放在嘴边喝了一口。
    “我有什么办法？为了给女儿治病，不但花光了所有积蓄，还欠了一屁股债。她那个狠心肠的妈，不管不顾我们俩的死活，跟着一个广东富商跑了。我每天都要忙着打工干活，女儿就成了没妈的孩子。唉，没妈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何况她又是个聋哑的孩子……”老艾说到这里，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啤酒。
    黄梅子抚摸了一下艾奇蓬乱的头发说：“艾奇好可怜啊。等阿姨以后到家里，每天都能艾奇做好吃的。”说着又给艾奇夹菜。
    艾奇听不黄梅子话，只是拿眼睛看了看黄梅子，又看了看爸爸。爸爸示意让艾奇快点吃。艾奇点了点头。
    不一会，老艾和黄梅子说笑间把桌子上的几罐啤酒喝了个精光，盘子里的菜也是一片狼籍。老艾的脸开始变得通红。黄梅子也有了七分的醉意。
    “老艾，我的命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我家以前那个……死鬼，见我生不了娃，整天在外边和工地上的狐狸精鬼混。他是包工头，有点钱，可那些钱也是我和他辛辛苦苦起早贪黑挣的，离婚时到我手里只有二千块……哈哈，都怨我那个老不死的婆婆，从中挑拨离间，她竟然怂恿自己的儿子外面找小老婆……”
    黄梅子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又让老艾开酒。老艾忙制止她说，不能再喝了，你都酒醉了。黄梅子说没醉，还要喝。说着的时候，眼泪就顺着脸蛋滚了下来。艾奇一边看呆了，夹在筷子上的菜停在了那里。老艾向她使了个眼色，艾奇知趣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到自己的卧室里。
    老艾把黄梅子扶到自己的卧室的床上，想让她休息一会。他为她脱去鞋子，往身上盖了件被子，刚要走，就被黄梅子一把搂在怀里。“老艾，你别走……”老艾只好留在她身边。两个离过婚又喝醉了酒的人在一起，又到了张床上，难免要做出些常人的亲热举动来。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艾起身往门头看的时候，发现艾奇就站门口。
    老艾慌了。推开黄梅子，下了床把，把艾奇拉到她的卧室，狠狠地骂了艾奇一顿，然后把门撞上，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你怎么这不小心，让女儿看见了多不好。”黄梅子拢了下乱了头发埋怨老艾。
    “我哪里知道。她以前是从来不会走出自己的房间的。”老艾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老艾不解。
    “咱俩结婚的事。”
    “你要是没有意见就搬过来住吧。”
    “我可不想整天带着个累赘生活。”
    “什么？你是说艾奇吗？”
    “还能有谁。”
    “你不是说喜欢小孩子吗？”
    “我那是随便说说，哄小孩子玩的。”
    “可是，你不是不能再生了吗……”
    “生不生那是我的事，告诉你，我这辈子喜欢什么都不喜欢小孩。”
    老艾望着黄梅子咬牙切齿的样子，一时沉默不语。
    “艾奇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把她丢到大街上去吧？”
    “那你要我还是要孩子？”
    黄梅子起身要下床，被老艾按在了那里。
    “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