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家庭盛宴
十三天来一切还算顺利。旅馆房间宽敞、舒适,地上铺着地毯,室内电话、彩电、空调、浴缸齐备,客房一律不备开水,口渴了拧开龙头尽管随便喝上一气,要喝茶需自己动手烧水,倒也方便。房价自然不菲,双人间一般每天250美金。美国的饭菜值不得称道,见不到色、香、味、形俱佳的美味佳肴。这也难怪,美国人本身吃饭就很简单,为省时,往往一人一个快餐盒,不像中国人那么讲究。我们的早餐是15美元的自助餐:稀的牛奶、咖啡,也有的备热茶;主食面包片、汉堡包、燕麦片和香肠或火腿,自然少不了奶酷、豆桨;水果有柑桔、香蕉、葡萄珠。午餐和晚餐丰富了很多,旅游饭店注意了中国旅客的口味,但也常有个别盘碗无人问津,招致一番议论。
离开美国前一天晚上,抬头一看竟然看到了一盏大红灯笼,喜融融的红光分明照着四个篆体汉字:中华餐厅!
我有一处到家了的感觉,兴致勃勃地走了进去。迎门立着一个古老的大座钟,一面墙上悬挂着京戏脸谱和“须生”、“名旦”的彩色剧照,一面墙上悬挂着中大家名作的书画。两个服务生迎上来,似乎是东南亚人,用英语招待,我感到蹊跷。但我们的嗓门引出了一位老者,笔挺的身体,黑西服,红领带,一开口地道的北京口音。
在他的吩咐下,一壶茉莉花茶端了上来。老者很健谈,我们一边喝茶一边与他攀谈起来。我们问他叫什么,哪里人,怎么到这里开起饭馆,引出了老者的一通话。
他叫薛福宽,今年71岁,北京人,爷爷父亲曾在北京六国饭店掌过勺。他说他开始在北京经营过一家小餐馆,八十年代初经朋友介绍来到这里,至今已二十多年。不一会儿,没等呼酒喊菜便依次端上来:红烧大黄鱼、干煸四委豆、蘑茹喂豆腐、青椒炒鸡丁!接着米饭、大饼一起上,没了还有一盆鸡丝酸辣汤。
我们品味着美味佳肴,老者一边说,一边习惯地用餐巾纸擦拭着桌面,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具体需要,敏捷地移过来一壶老醋、一瓶胡椒。我们有些过意不去,忙说:“这么晚了,您老用饭去吧!”他说:“不忙不忙,伺候完你们再吃。”他轻轻地用了“伺候”两字,使我们无颜面对他的年龄。但他的殷勤一点也没有减损他的派头。派头在何处?在形体,在眉眼,在声调,在用词,在对顾客的尊重。
这一餐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如赴一次家庭盛宴!
我问他,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居住二十年了,思乡吗?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不,不太思乡。对我来说,妻子在、儿子在,这里就是家。各国的客人到我这里品味中国菜,我是异国他乡营造家乡。”啊!怪不得老先生搜集了那些中国经济文化的符号。实在是一个经营有道又令人敬佩的老人。
“同在异乡为异客,相逢何必曾相识”。临别时,老先生又顺手从门口旁的报架上取出汉文《纽约时报》分发给我们。走出餐厅,老先生和我们一一握别,彼此情意浓浓。
车子开动了,透过打开的车窗,我们再次与这位大度翩翩的儒雅老人挥手告别。
告别是件令人脆弱的事情。祝老先生生意生隆,大吉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