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和良子女人的事还是老婆素花捣腾成的。要不是老婆那么做，就是胆大包天的孙悟空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是不敢的。

    其实，良子的女人比老婆小不了多少，但她在我眼里，却与老婆有隔着一个时代的不同。

    那天，我同往常一样，每到周六便匆匆往家赶。这是所有家在农村的教师的悲哀，既要煞费苦心地给娃崽们上课，又要忙着回家种那三亩二分地，这对于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民办教师就更不用说了。

    而这天的我还没跨进门就被老婆破天荒迎着了。老婆瓜子脸，黑里透着几分红润，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说不上性感，倒也有几分丰满，更有山里女人们的彪悍和强健。

    “回来啦？”老婆此时脸上挂着平时少有的笑容，站在门口一边喜迎着我，一边下意识地给我递了一个眼神。

    “你看谁来啦。”老婆这话不由使我明白了她刚才那眼神向我传递的是甚么，于是，我便顺着她向我示意的屋里望了去，原来屋里已端坐着一靓丽女子，长发披肩，面目清秀红润，尽管长衣长裤把她罩了个不透气儿，但它仍没能掩饰住她那诱人的气质和勃发的青春。

    说真的，当时的我真有些莫名的慌乱了，同时还伴着几分忐忑和羞涩。我想，这应该是人之常情吧，哪个身心健康的男人见了漂亮女人不为之动容呢？然而，当我还沉静在朦朦胧胧的遐想中时，老婆却又将我唤了过来。

    “不认识吧……。”

    我仍没吱声，脑子里有些茫茫然。

    老婆伸出手，弯着的食指在我额上狠狠地“啵”了一下。这是老婆的独门绝技，每当她高兴或我俩亲热时她都会这么作。虽然每次“啵”得我直生疼，但从头顶到脚心就两个字——舒服。

    但眼下老婆的这一“啵”，不知咋的倒使我无觉痛痒，好似就没发生过一样。

    “呃，我说你这是啥记性呀！难怪我们家强强和壮壮的成绩一直那么差。这下我可找着根儿了。……”

    老婆说话历来挑逗性很强，特别是有他人在场时，她更如娃仔们扯人来风一样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尽管时常是词不达意，但她仍是喋喋不休肆无忌惮。

    强强和壮壮是我们的双包胎儿子，一对“智障”小子，全班50个同学，三年级终考下来他哥俩真的是八九不离十，强强第四十八名，壮壮第四十九名。但在生活中他俩却是一对货真价实的“废头子”，上树掏鸟蛋下河捉泥鳅这是家常便饭的事，那偷东家一袋果，抱西家两个瓜的事也并不少见。古人曰：子不孝，父之过，这对我来说确实是冤枉阿，说真的，对这两个娃我没少管，就学习而言，可以说是挑灯夜读了，只差给他俩头悬梁锥赤骨了。对他们的管教更是没松懈过，只要一有苗头便严惩不贷。兄弟俩也时常为此吓得如老鼠见了猫似的，但等那阵子一过，哥俩又废得只差没把天上的月亮捅下来当烧饼啃了。为此，老婆常常气得直跺脚唠叨我不象一个当父亲的，连个孩子都管不住，更让我接受不了的是她竟当着两个娃说我水平低，连自己的娃都教不好还去当甚么老师，纯是误人子弟。为此，我俩没少堵气，但不到一个时辰老婆又逗孩子般把我逗笑了，这真应了那句——俩口子床下吵架床上碰胯的老话。有时我真怀疑老婆的大脑是不是出了问题，同时也怀疑两个娃在智力和性格上是否真的遗传了她的基因，老婆最高学历是小学三年级，只差没上扫盲班了，这不是她家没钱供她读书，而是她死活不愿去，她父母真的拿他没办法，只好由她罢了。而今她父母还时不时地唠叨着说，当年他们的这女儿就如眼下的强强和壮壮两外孙一样废，在说这话时二位老人的脸上始终扬漾着满足和欣慰。我想，这也许是他们看到这对外孙那天真活拨的模样儿发自内心的高兴，当然那学习成绩的好坏并不重要，他们的女儿当年也没读啥书，眼下不也过得丰衣足食，风风光光的吗。但每到这时，我心里就如哽着一颗怪味果一样真不是个滋味，这并不是说我老婆不好，而是在担忧两个娃的将来，如果他俩真的全遗传了他们母亲的基因，那这两个娃的未来就让人既担心又渺茫了。

    两个娃是这天的黄昏时分才回到家的，强强手里抓着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小鸟的一翅膀被折断散散地垂吊着，看上去既痛苦又可怜。壮壮则双手捧着一窝鸟蛋跟在后面，一步一顿地很是小心翼翼的，但哥俩一进屋，就如刚从战场上下来争功领赏的士兵一样，争着给我讲述他们大获全胜的经过，强强说他一弹弓就击落了这只鸟，壮壮说他如猴上树般三两下就取了这窝鸟蛋，两兄弟讲得唾沫四溅脸逼得通红，望着眼前两娃的这模样儿，我真的哭笑不得。要不是有外人在，我或许又会朝他俩训斥一顿了。然而，此时的老婆却乐得眉开眼笑的，还时不时地插嘴夸上几句。弄得整个屋子如赶节的镇子闹哄哄的。

    娃的废倒也罢了，孩子嘛天真好动玩皮。而已为人母的老婆有时的言行却让人难以理解了，就说眼下吧，她竟教起两个娃叫坐在里屋那漂亮女人为干妈，这不仅使我感到意外，两个娃也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老婆的一句话就把他哥俩一下给贿赂了。

“快叫呀，叫了干妈给钱买糖吃。”

    人们都说，知子莫于父，说实在的，我对我这两娃太了解不过了，前些年他哥俩为了争一颗糖吃管别人叫爸爸的声音至今还在我耳边萦绕哩。

    “强强，壮壮。你哥俩都叫我爸爸，看谁叫得响我这颗糖就给谁吃。”

   于是哥俩就铆上了劲

    强强：“爸爸。”

    壮壮：“爸…爸。”

    强强：“爸…爸…！”

    壮壮：“爸……爸……！”

    ……。

    “还有，你们有多少个爸爸？”

    强强：“一个。”

    壮壮：“两个。”

    强强：“五…个。”

    壮壮：“八……个。”

    ……。

    我 当时又气又恼，恨不能上前揍他哥俩一顿，但老婆则不以为然，她站在一旁咯咯地笑着，好象娃的爸越多她越高兴似的。

    大家想想，为了一颗糖就能争着叫别人爸爸的娃，还能经得起这金钱的诱惑？果真，兄弟俩就如当年叫别人爸爸一样争先恐后地争着叫了屋里那漂亮女人为干妈。

    眼看着娘儿三那高兴劲儿，我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悲哀，这悲哀使我对俩娃的未来又腾起了几分担忧。也为老婆对娃的放任和娇宠而感到不可理喻，甚至痛心疾首。

    我是这天下午被老婆“洗脑”之后，才知道屋里那漂亮女人是谁的。前不久我就听老婆说了，良子有了一个女人，她不仅年轻漂亮，说话也好听，总是柔柔的。当时我还不信，就凭良子那模样只要有女人跟着愿为他生娃、养老送终延续香火就不错了，啥漂亮不漂亮的。而眼下一见，真叫我有点儿木目瞪口呆了。在惊奇之余，同时也有一点点担心和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良子是我高中时要好的同学，用前辈人的话说当时我们是同穿一条裤子，用当今的流行语也许该叫同性恋吧。为此，我曾遭了爹妈不少的责骂。说来也怪，高考之后我俩都双双落了榜。其实，良子当时跟我不一样，他在班上是拔尖儿的成绩，在老师心里也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而我呢，不好说，反正有点混。不过良子的落榜，这并不是被人徇私舞弊走了后门，而是他真的没考好。就在高考的前一周，与他相依为命的爷爷突然去世了。一次意外的打击不仅让他名落孙山。也在这年冬天的那个漆黑夜晚，他的一切又因我而改变了，他原本修长匀称的身子一下矮了半截，走起路来不仅一瘸一瘸的，还没个准儿。但他却成全了我，也成全了我的今天。为此，我悔恨过、内疚过、也自责过。特别当我看到良子已近四十的人了，还孤身一人，我心中就倍加愧疚不已。前不久我突发奇想，竟想把两娃中的一个，无论是强强还是壮壮都行送一个给良子，这样一来可将两娃分开，免了混在一起上山入水的废，二来也使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愧疚着的心得以安宁。人嘛，应是知恩图报。我想，只有这样良子后半生才有了指望。我也才得以安心。

    但我也知道，这事老婆不一定会答应的。

    那天晚上，我特到镇上买了酒菜，我知道，老婆也同两娃一样是只馋猫，只要有酒有菜啥事都成，就是“哉戒”那几天也会依了你的。

    老婆的酒量不大，两杯下肚，脸红得如猴子屁股似的。但她没醉，脑子同平常一样清醒得很。当我惴惴不安地将送娃的事给她说了之后，她的脸竟一下拉了下来，眼里也像呼呼地喷着火苗子。

    “陈三宝，你是不是吃了饭没事撑的，亏你想得出来，虎毒还不食子呢，当年你倒图一时快活，而老娘却苦了十个月，十月呀！差点要了老娘的命，你不知疼我还知疼呢……。”

老婆讲得很气愤，也很动情，眼里的泪花一闪一闪的。

    “陈三宝，我明白告诉你，要送把我也一块送给他算了。到时我再去给他生十个八个一窝仔，你不就心安理得了……，要不然我给你没完。”

    老婆的话使我不由愣住了。尽管我知道老婆不会答应，但也没料到她会发那么大的火，更没想到她会说出如此过激的话来。

    这夜老婆和我又一次堵上了气，并赌得很凶，已达到了分居的地步。然而没几天她就软了下来。那天晚上，我还睁大着双眼躺在床上想心事，老婆就不管不顾地像一条泥鳅般滑溜溜地钻进了我的被窝，并俯在我耳边有着几分讨好地给我说良子有女人了，那女人还带了个娃来。听了老婆的话，我先是一阵暗自高兴，只要良子有了女人他的后半生就有盼头了，这样我也从此少了几分愧疚。然而，我后来又一想，这是不是老婆在有意给我说慌，凭着这么多年来同她的共同生活，我已知道老婆在某些问题上是一个说谎的天才，比如她可毫不脸红地给别人炫耀说我已通过考试成了公办老师，还说我的工资从以前的四百八十元一下就涨到了一千五百元。说实话，这使我有些哭笑不得。因为要不了多久我们这批坭腿子教师真的就要通过全面考试了。根据教育部的精神，这是全国教师队伍中最后一次民转公的考核，若不合格者真的就要离开三尺讲台回家种地了，你想想，假如我真有那么一天，老婆那套慌话不仅会被揭穿，我这张“文质彬彬”的脸也没了地方放呀。

    “呃，我给你说，那女人可漂亮了，白白净净的还嵌着一对酒窝，我想阿你看了准没魂。”老婆侧躺着身把头枕在我胸脯上，两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好似怕我从她身边跑掉一样。当然，我知道老婆此时的意思，她是在故意挑逗我，好让这几天来堵在我心中的气一乐而消。但当我听了老婆的话，刚蠢蠢欲动的心不知咋的一下又平静了下来，不过我这绝不是一听漂亮女人而厌其自己的妻子，而是想到就凭良子那模样能有女人跟着就算不错了，还能有漂亮女人看上他？在我的意识里，仍是老人们的那一套：笆笆门配笆笆门，板板门配板板门。再说，这漂亮女人有多少能靠得住的。况且在眼下就有不少从云南过来的女人打着她们那里的条件差，想在四川找个家的晃子，总是把那些有缺陷的大龄男人视为对象，但她们只息息脚便席卷而去，弄得一个个男人人财两空啼笑皆非。

    但就从那以后，老婆就成天朝镇上跑。我家离镇上不远，就十来分钟的路程，因此，一天跑十次二十次还不到天黑。当然，我很知老婆的心事，她是想帮着良子把那女人给套住了，以达到她“保家卫国”的目的，从而打消我送娃给良子的念头。其实，自从那晚老婆大发雷霆后，我也不敢再想那事了，因为这除了老婆这一关无法通过外，就是我老爸老妈也不会容忍的。再说，假如老婆眼下说的那女人真的跟定了良子，那我又何必劳那个神，费那个心，弄得一家子不开心呢？人们不都说家和万事兴吗。

    然而几天过后，我和老婆都未曾想到的事发生了。那天我刚回到家老婆就撂下手中的活直奔奔地朝我跑了过来，并火急火燎地给我说：不好了，良子这下惹上麻烦了，今天早晨，镇计生办的全涌到了良子的屋里，说良子同那女人是非法同居，又未婚先育，不管良子怎么解释，计生办的就只一个理，只要拿出他和那女人的结婚证和生育证啥事也没有，否则，要吗那女人带上娃各自走人，要吗准备好非法同居和未婚先育的罚款等待处理。总之，不能因此而影响了我镇的计划生育工作。

    一听老婆这话，我也不由吃了一惊，同时又为良子担心了起来。我原以为良子有了女人又有了娃，那娃不管是不是他亲生的，他都有了指望有了奔头。而眼下一个突变这一切就一下又渺茫了起来，因为我知道良子无论如何也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的。

    老婆在一旁更是愁弯了眉，我知道她的心事，她是怕我因此而再次提出送娃的事，所以，她除了一脸的愁容外，还一个劲地催促我快想法子。

    “呃，你就快帮着想想法子呗。”

    其实，此时的我又有啥法呢，我这个既不起眼又不扎眼，连一个社会上的小混混都不如的民办教师，能叫镇计生办的不过问良子的事，或请他们看在他是残疾人的分上少罚或不罚他的款？不过，经过一阵的绞尽脑汁，我倒是这样想——趁此时机，倒不如叫良子和那女人立即登记去，这样一来可试探那女人对良子是真是假，二来也可免了非法同居的嫌疑，即使罚款也会轻一些的，当然，回良子女人的娘家去登记就更为上策。

    这天夜里，我把我这一想法给老婆一说，老婆先是一愣，接着满脸的愁容便一笑而散了。

    老婆是在第二天的天不见亮就去了镇上，她走时我睡得正香，我只朦朦胧胧地听见她在我耳边说：我去镇上了，趁早把这一法子给他们说说，他们也好有个准备。

    这一天，我的心情格外的愉悦舒畅，并隐隐地有着几分自豪。当然，这都是为我那“灵机一动”想出的法子而兴奋而激动。因为我那一法子不但一箭双雕，也在老婆面前显了能，堵了她那张老损我的嘴。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后来就这个法子却自掘坟墓地将我自己埋了进去，并自拔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