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
中式小说(章回小说)自成系统,并且形式非常完备。我们是从西式小说入手的,那是另一个完备且不断进化的小说系统。一个用汉语写作的人不免会面临这样的境遇,传统,或者经典是双重和相互隔绝的。选择其一是方便的。当然,也不是非得选择不可。只是两个系统都魅力巨大,由此造成了很大的混乱。我的主张或许比较简单,就是西式为体,中式为用。解释起来却颇为麻烦。我的理由是:一,我们是从西式入手的。二,近百年来,西式处于不断的进化或者演变中,有更为充分的现实根据。小说不比其它的文明产物,它应该是活的,与现实之间有着敏感的呼应,应有这样的能力或者可能。中式内在于我们,犹如我们的癖好,它是一个需要结合的因素,而不应成为规矩本身。在用的范围内,中式或许能带来灵感,但在体的意义上,它已经失效了。自成一体不假,但那是昔日的造化,是古董文物的荣耀。也许可以这样说,中式只有部分片断、因素可用,而整体的构架已经不堪重负了。
具体而言,中式小说“能见度”很低,看个大概,写意而不写真。听力却异常发达。总之中式是说的小说。无论是它视觉的“弱点”还是听觉的优势,都是可用的因素。只要结合得好,弱点也是优点。但中式的旨意、意趣、因果报应、程式和脸谱化都是不合时宜的。西式小说大体而言则是某种“可见”的小说,缜密细腻,逻辑严谨。更重要的是它的主旨、人性深度、批判现实以及为拓展小说可能而有的不懈实验都是和现实世界交换能量的结果。当然,西式小说也有其日积月累的问题。但针对这些问题,一代又一代的作家自觉有责,并且也有创造性做答的余地。比如我近年来读到的库切、奈保尔和卡佛,在其传统的重量下一定感觉到了什么,或者有什么让他们不胜其烦。无论是《耻》还是《米格尔大街》或是《大教堂》都不约而同地简约起来,呈现出某种“东方”笔法。日本作家村上春树虽然自称师法美国小说,但其“东方”或者本土韵味还是跃然纸上。也许,这并不完全是作家们的个人选择问题,西式小说的整体仍然富于活力,在变动不居中寻求新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