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婷
江南是烟柳繁华之地,温柔富贵之乡。江南出芳草鲜花,出才子佳人,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更出了有着丝绸一样质地的水,温婉顺滑,静静地躺在山的环抱中,将一个娴静的江南调和得山是山,水是水,草是草,但却不是棱角分明的,而是山水相融,渲染成一幅有些朦胧的水彩画,不是浓墨重彩的,而是素雅馨香的,使人宁静,也叫人疯狂得愿将灵魂出卖,醉在这一片水里。
老子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地也。”一语道破了水的柔弱秀美与坚韧顽强的两重性。江南是水乡,是水的故乡,河流纵横,池湖密布,它们流淌在青山脚下,穿行于广褒的田畴。“瓜洲渡口山如浪,扬子桥头水似云。”“西风作意送行舟,帆饱清淮碧玉流。”还有那直落九天的瀑布,山中奏鸣的清泉——千百年来,是水,滋养着江南的风物,江南的人,孕育了江南独特的文化属性。
江南的水,轻轻盈盈,变幻无穷,滋润着江南的景物风姿绰约,江南的人风情万种。在江南的水雾中,那些山,微蓝;那些树,嫩绿;她的空气,充满着水的灵气,吸上一口,似乎能洗净人心灵的罪恶。她的一汪汪湖水,水纹细小而柔美,涟漪渐生而渐散,晶莹剔透,清晰可见。水下藻荇丛生,随水摇曳,依依袅袅。这些湖中,回旋着的似乎不是水,而是清澈、纯净、柔美等等这样一些词汇。在这样的环境里,沿岸而建的民居,就显得尤其的别致和精巧。悬楼吊脚,倒影在那水中,影影措措,似幻还真。飞阁垂檐,极尽清丽典雅之风致。九曲回廊,笼罩在一片薄薄的水雾中,依稀传唱出柔媚的江南小调。远处画桥如虹,杨柳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像在述说着这湖上船舫里的悲欢离合。江南的人也一如江南的风物,温婉细腻,柔肠百转。“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是杜牧对江南人是无限的赞美,那无边的波光水影之中,充溢着无边的风月。秦淮河上的桃花渡,莫愁湖畔的莫愁女,瓜洲古渡的杜十娘,西冷桥畔的苏小小,还有惠山的明月、西湖的断桥、绍兴的沈园……在这灵动纯净的水的哺育下,就是再粗犷、再暴躁的灵魂,也会被修饰得温柔与体贴。所以,那些江南小伙,并不似北方汉子那样健壮。北方的汉子像松,像塔,像大山,但江南的小伙子却像冬日里暖洋洋的太阳,让人感到舒适与温暖。而那些江南女子,全都那么清新脱俗,真真的像水,也才让人深刻地体会到了为什么宝玉要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她们的脸上会挂着淡淡的微笑,像水,不张扬不造作,望着那笑容,会让你感受到一种缠缠的柔情蜜意。就连她们的悲伤,表现出来也是淡淡的,不是那种呼天抢地的嚎嚎大哭,而是微微地躇着眉尖,不禁让人想起戴望舒的诗里所描绘的那个像丁香般结着幽怨的姑娘,惹人心怜。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只有江南这温婉的水才能养育出这样温婉的灵魂。
水柔,水亦坚韧。苏东坡曾经泛舟大江赤壁,目击滚滚大江“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骇人的浪涛搏击礁岩,耸入云空,江浪簇拥如雪。这坚韧与顽强的性情,也涵养了江南的风物和江南的人那种英豪之气。江南大地布满了崇山峻岭,其中许多气势恢弘,似有峥嵘剑气腾越穿行其中。杭州栖霞岭上的剑门,绍兴的会稽山,常熟的虞山,都是雄伟挺拔,气宇轩昂,占尽风云。那山间的瀑布、山下的清流,是养育大山的支支血脉。江南的人,也因为有了“水性”,才有了那种独特的剑气。据说古代铸剑放在火中煅烧,然后再放到水中浸泡,经过淬剑过程中两种力量的交合,才会使剑在百转千回,缭绕交错的剑法中得心应手,成为一把好剑。这种浸泡过剑的江南之水,千百年来也曾造就了诸多慷慨激昂之士。卧薪尝胆的勾践、竭忠尽智的岳飞、与扬州共存亡的史可法……众多仁人志士用他们的生命与鲜血谱写了一首首壮怀激烈的诗篇。文武兼备的陆游、辛弃疾、文天详,他们的诗句至今读来,仍洋溢着当年的铁骨雄风,“夜阑卧听风听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还有,活跃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文坛的鲁迅,更是把文人的凌厉剑气推向了极致,就连文雅娟秀的女子,在江南“水性”的润泽下,也尽显侠骨柔情,高风亮节。清末的秋瑾就是最优秀的代表,明末的秦淮八艳也是有力的佐证。
江南的水哺育了如水的江南。被江南的水滋润的水土像被浸过的双眸鲜活而富有灵气,从此不必在意尘世的纷扰,少了繁华,心也就纯了。《烟花三月》唱着:“烟花三月是折不断的柳,梦里江南是喝不完的酒……”唱得那样缠绵,让人凭空生出些水一样的柔情。
其实,与其那样梦着,倒不如醒着来江南醉一把,歌也好,梦也罢,何妨让江南的水去一路尘嚣,于内心深处再生出些烟雨蒙蒙的情愫,来滋养我们的心灵。
水波荡漾的江南,青山隐隐,绿水迢迢,处处弥漫着灵秀的气息。江南的风物,姹紫嫣红,生动明秀;江南的情,柔肠百转,脉脉含羞;江南的人,刚柔相济,才如泉涌。江南,一曲永远唱不完的歌,让人细细地口味着她的如诗如画和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