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
槐花飘香的季节
三十多年前,我上高中的时候,在一个槐花飘香的季节,背着铺盖卷、捎着干粮,到廖晓东下乡的地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期间发生的一件事,被深深地刻在记忆里。 廖晓东下乡的地方,是坐落在半山坡上的一个小山村。村子里绿树成阴,清新的空气里弥漫着槐花香。我和另两个同学住在村南头卢大爷家。卢大爷家的人憨厚,实在。我们去的当晚,大娘煎上一碗鲅鱼,让我们就饭吃。那个年代日子穷,农村人除逢年过节很少吃鱼,看着鲅鱼,我就想起母亲的忠告:出门不要吃鱼,人家好留着再用。大概其他两位同学的母亲也忠告过,尽管看着鲅鱼眼馋,但谁也没动筷。 大娘说,别客气,和在家一样,都实落落的。听着大娘的话,心里涌过一阵暖流,她多像我的母亲,前几年修水库的几个大哥住在我们家时,母亲也是这么热情。 到卢大爷家的第三天早晨,我们正吃着饭,突然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跑进天井大喊:八爷爷,八爷爷,我小大大的胳膊摔断了。大爷大娘急忙往外跑,我们随后跟了出来。大爷上三年级的小儿子,右胳膊上部骨头摔断了,骨头碴子顶得袖筒老高,被两个孩子架着,正哭叫着往家走。 大爷见状,眼圈红红的,大娘却哭出了声,说这怎么办?我说快送医院吧。大娘说邻村一个打石头的砸断腿,在医院治了三个多月也没好。我问大娘附近村有没有会接骨的。大娘说人倒有一个,就是手艺太差,那年我手腕错了位,他都给安偏了。这时我才注意到大娘的左手向外翻,干活很不方便。 看到大爷大娘望着嗷嗷叫的小弟弟束手无策,我也挺着急。情急中我想起我表大爷张德文来,就对大爷大娘说,我表大爷会接骨,接得很好,就是离我们村太远了。大爷说远不要紧,让你哥哥推着你弟弟,你快和他们去看看吧。 我向老师请了假,就和大哥一起上路了。 我们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大哥推着车,我拉着,上沟下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有些险要处,要和大哥把车抬过去再走。我们一路急行,无暇顾及路边的风景,走了十几里山路,到表大爷家时已是汗流浃背了。我向表大爷说明来意,不想他一个劲地推托,说我不会,你们快去医院吧。 这也难怪,我和老人家只见过一面,他不认识我了。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挨过整,雪白的山羊胡曾被红卫兵剪掉,怕了。直到我说出我是下庄(我们村有七个自然村)某某的儿子时,他的口气才缓和下来,说南边都不知道我,就你多嘴。我说,救人要紧,遇到这种情况我能不说?表大爷看了看小弟弟的胳膊后没再推辞,说我从山路走,你们到下庄梁守田家拿副药。我们要推着他一起走,他执意不肯。 去拿药时,梁守田说还缺“朱砂”一味药,你们到公社医院买着。到公社医院时,大夫们已经下班。 下午买上药,我们就急忙往回赶。回到卢大爷家时,表大爷已坐在炕上和卢大爷喝酒。大爷大娘见我们回来,非要我入席喝两盅,我说我不会喝,大爷大娘说不会喝学着喝,走这么多路怪累的,喝点酒解解乏。大爷大娘的热情,让我无法拒绝,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饭后,表大爷为小弟弟进行接骨,他先用手摸着将骨碴对好,然后把早准备好的鸡肉和上接骨药的肉泥涂在患处,再把鸡皮包上,用木板固定住,并一再嘱咐大爷大娘,不要让孩子乱动,以免再错位,过半个月我再来看看。 不久,我们就返校了。 几年后,我到公社驻地赶集,突然有人从背后用力抓住我的手,紧紧的。我一回头,原来是卢大爷。他说,我终于见到你啦,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就是没碰到你。我急忙问,小弟弟的胳膊好实落了吗?他说,好了,后来又摔断一回,多亏张老汉又给他接好了…… 以后,我再没见到卢大爷,也再没到过那个小山村,但每逢槐花飘香的季节,当年的一幕便会浮现在记忆的乐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