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清朝入主中原的第一位皇帝,清世祖顺治极其崇尚佛教,他曾经作过一首诗偈,表达了对出家生活的赞叹和向往:“天下丛林饭似山,钵盂到处任君餐。黄金白玉非为贵,惟有袈裟披最难……”在同一首诗偈中,他还说自己:“我本西方一衲子,因何流落帝王家?”他认为自己前世是一个出家人,所以非常迷恋佛教。顺治十四年(公元1657年)十月初四,他将京师城南海慧寺住持憨璞聪(性聪)请进中南海万善殿讲法,次年敕封他为“明觉禅师”,派他住持悯忠寺,并在悯忠寺内设戒坛。 康熙皇帝是历史上一位很有作为的皇帝,他也继承了清王室奉佛的传统,非常重视佛教之事。他下令重修悯忠寺的藏经阁,并为藏经阁亲笔题名,他还赐给悯忠寺两块御书匾额,一曰“觉路津梁”,一曰“存诚”——“存诚”至今还悬挂在观音殿的禅定观音身后。 至雍正皇帝时,悯忠寺迎来了中兴的日子。雍正十一年(公元1735年)五月,皇上命发国库之帑,重修悯忠寺。经过一年的经营,于第二年二月竣工,并赐名法源寺。 法源寺修好以后,雍正皇帝亲自临幸瞻礼。他还下诏迎请当时宝华寺的僧人福聚律师北上,卓锡法源寺,主持传戒之事,并命和硕亲王监理坛事,由此可见雍正皇帝对此寺和此事的重视。福聚律师应王命,共传戒五十九坛,受戒者达一千七百多人。从此法源寺被钦定为律宗寺庙,成为京城少有的专司传戒的皇家寺院。 在今天尚存的《御制法源寺碑文》中,雍正皇帝解释了当时法源寺命名的缘由,并阐述了他对“戒”的深刻理解:©缘生术数研究社--术数研究s “……朕惟如来演说经律论三藏,而律居其一;又说戒定慧三学,而戒居其先,亦如宗门有衣钵之传焉。威仪三十、细行八万,人以为戒在是,即法在是,未知其法之源也。即谓摄心名戒,亦只知心之说,而源仍未及知也。盖心本无体,何者是心?法亦假名,何者是法?则源不可不达矣。教不云乎:‘识心达本源,故号为沙门。’夫心源本是湛寂,虽尘尘悉入,而湛寂者自若;纵心心不住,而湛寂者亦自若。故曰‘无生无灭,如如不动。’苟达乎此,虽当万法,而不见一法;不见一法,而全摄万法。如是持戒,则成无等戒,而达无上觉矣。……” 这一段文字,证明了雍正皇帝不仅仅是恭敬三宝而已——如果此文真是他所亲撰,那么说明作为一个佛教徒,他对法的理解是相当精湛、到位的。 乾隆四十三年(公元1778年),朝廷又对法源寺进行了修葺。四十五年(公元1780年),乾隆帝亲临法源寺降香,赐大雄宝殿“法海真源”匾额一块,并为大雄宝殿撰联云:“慧雨昙云,清净契无为之旨;金乘珠藏,通明开不二之门。”在圣祖康熙题有“存诚”匾额的今悯忠台殿内,乾隆皇帝亦赐一额,曰“善灯普照”,此外还撰了一联,云:“花雨静飘空色外,心珠长印摩尼中”,非常地有文采。 在这次临幸中,乾隆皇帝的兴致很好,赋诗一首,略述了法源寺的历史、最近两次的修葺、朝礼当时的情形,并表达了他作为一位负责任的皇上,想借助于佛教的力量为天下子民祈福的愿望: “最古燕京寺,由来称悯忠。 沧桑已阅久,因革率难穷。 名允法源称,实看象教崇。 甲寅剏雍正,戊戌葺乾隆。 所期资福力,寰宇屡绥丰。” 八月底,在第二次拜访法源寺之前,我先钻入故纸堆中,在志书中神游了一番法源寺——从唐至清、从城里到城外、从兴至衰、衰而复兴,以及法源寺所经历的重大历史事件和从它过往的历史人物。法源寺像一个一千三百多年的老人,身体经过生生死死、几度轮回,而它的精神却始终存活着,如同高空中一双不眠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世道的盛衰变迁和人间的悲欢离合。 到达长椿街地铁站以后,我想自己步行去找法源寺,就没有打摩的。沿着长椿街向南,走了几百米以后,我想抄近路,就拦住几位行人问路。不料行人听得一个“寺”字,都说:“你是找清真寺吗?”或曰:“你是找礼拜寺吗?向南,到南横胡同向东拐。”我摇摇头,道:“是一个佛教寺庙。”行人都露出迷茫的表情。我只好放弃,又向前走,心里盘算着找几个老人家问问——现在信佛的不是老人家多么! 又走了几百米,遇见两位老太太,我大喜,拦住她们的去路,请教。老太太疑惑地说:“法源寺?法华寺吧!你从……”给我讲了一番如何到法华寺。我有点儿沮丧,没想到法源寺是地道的“大隐隐于市”,问了好几个人都不知道。 又向前走,走出能有两、三站远了,问一个报摊上买报的老人,总算给我指了条“明路”。眼看走路太远,有点儿不现实,就改搭10路车,在“清真寺”站下车,沿南横胡同向东行去。走了大约五、六百米,看见了浅绿色的清真寺,圆穹窿一样的顶,充满着异国情调。它不但主体建筑、就连围墙都是浅绿色的,又紧挨着马路边,非常地醒目。怪道人人都知道清真寺。 寺外西南角有一个报刊亭,我又上去问路。年轻的男孩很不耐烦,向胡同里一指,语焉不详,我听得个大概,就朝他指的方向走去。这是一条北城难见的路,叫“教子胡同”,路两旁种满了槐树,枝叶婆娑。胡同的东西两边是有了些年头的居民区,沿街一家挨着一家,开满了小店铺。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清真特色的肉铺,无门无窗,半空中吊挂着一扇一扇鲜红的牛羊肉。我很少看见这样的场景,心中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 走啊走啊,眼看已经望见教子胡同的北端了,还没有发现法源寺。我又问路边瓜摊的老板,老板让我往回走。我一眼发现老板的瓜摊就在“法源寺后街”上,非常兴奋,问老板插进去可不可以到法源寺的后门,老板说:“哪里有什么后门?叫你往回走就往回走啦!”我有些遗憾,又掉头往南走。 后来我听寺里的一位法师说,解放初法源寺的规模还很大:东到西砖胡同,西到教子胡同,北到法源寺后街,南到法源寺前街,占地面积约9万平方米。文革后只恢复了法源寺的中轴线部分,占地面积约13,000平方米,只有解放初的七分之一左右,但是原先的那些地名却沿用下来了。 在附近一位居民的指点下,我终于找到了从教子胡同到法源寺的入口。这个入口太小了,很不起眼,颇容易错过。这有点儿象桃花源的那个入口了——下次再来,或许已经找不着了。路北是一家清真饭馆,几个服务员在擦玻璃和嬉闹。饭馆前的槐树下,拴着两只绵羊,一只在悠闲地咀嚼着青草,另一只却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空茫忧伤,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沿着小巷向里去,里面安静异常。小巷的南面是一些四合院,围墙高高的,遮住了里面的世界。偶然能看到院子里的树的枝叶和搁在墙头上的花盆,里头养着一些并不名贵的草花。 约行几百米,正如《桃花源记》中所说,眼前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平旷者,悯忠广场也;俨然者,法源寺也。上次直接匆忙进了寺庙,没有注意到法源寺门外居然建有这样好的一个大广场——虽没有缤纷的桃花落英,却直是“芳草鲜美”,树木成行。我观察了一下那些树,大部分是新栽的小银杏,笔直,不蔓不枝,像快乐的少年,散发着勃勃生机。 我第三次来法源寺的时候,戒毓师告诉我,法源寺现在赶上了好时候,一诚大和尚就任方丈,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备了,寺内的各种关系也非常调顺,法源寺面临着一个新的发展时期。政府对法源寺也是前所未有地重视——居然能下决心将法源寺门前原有的高层建筑拆迁、修建一个悯忠广场——这是过去几十年间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情。说这话的时候,戒毓师有点儿激动,眼神里充满了希望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