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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英国诗选 雪莱诗选:短诗集
  • 来源:原创 作者: 佚名 日期:2008/6/16 阅读:1164 次 【 】 A级授权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雪莱(1792-1822),主要作品有《为诗辩护》、《麦布女王》、《伊斯兰的起义》、《解放了的普罗米休斯》和《钦契》等。

    “那时刻永远逝去了,孩子!”

    1

    那时刻永远逝去了,孩子!
    它已沉没,僵涸,永不回头!
    我们望着往昔,
    不禁感到惊悸:
    希望底阴魂正凄苍、悲泣;
    是你和我,把它哄骗致死,
    在生之幽暗的河流。



    我们望着的那川流已经
    滚滚而去,从此不再折回;
    但我们却立于
    一片荒凉的境地,
    象是墓碑在标志已死的
    希望和恐惧:呵,生之黎明
    已使它们飞逝、隐退。

    1817年

    查良铮 译


    往昔

    1

    你可会忘记那快乐的时刻,
    被我们在爱之亭榭下埋没?
    对着那冰冷的尸体,我们铺了
    不是青苔,而是叶子和鲜花。
    呵,鲜花是失去的快乐,
    叶子是希望,还依然留贮。



    你可忘了那逝去的?它可有
    一些幽灵,会出来替它复仇!
    它有记忆,会把心变为坟墓,
    还有悔恨,溜进精神底浓雾
    会对你阴沉地低声说:
    快乐一旦消失,就是痛苦。

    1818年

    查良铮 译 


    “别揭开这画帷”

    别揭开这画帷:呵,人们就管这
    叫作生活,虽然它画的没有真象;
    它只是以随便涂抹的彩色
    仿制我们意愿的事物——而希望
    和恐惧,双生的宿命,在后面藏躲,
    给幽深的穴中不断编织着幻相。
    曾有一个人,我知道,把它揭开过——
    他想找到什么寄托他的爱情,
    但却找不到。而世间也没有任何
    真实的物象,能略略使他心动。
    于是他飘泊在冷漠的人群中,
    成为暗影中的光,是一点明斑
    落上阴郁的景色,也是个精灵
    追求真理,却象“传道者”①一样兴叹。

    1818年

    ①《旧约·传道书》载:柯希列(或传道者)说:“凡事都是虚空。”

    查良铮 译


    爱底哲学

    泉水总是向河水汇流,
    河水又汇入海中,
    天宇的轻风永远融有
    一种甜蜜的感情;
    世上哪有什么孤零零?
    万物由于自然律
    都必融汇于一种精神。
    何以你我却独异?

    你看高山在吻着碧空,
    波浪也相互拥抱;
    谁曾见花儿彼此不容:
    姊妹把弟兄轻蔑?
    阳光紧紧地拥抱大地,
    月光在吻着海波:
    但这些接吻又有何益,
    要是你不肯吻我?

    1819年

    查良铮 译


    哀歌

    哦,世界!哦,时间!哦,生命!
    我登上你们的最后一层,
    不禁为我曾立足的地方颤抖;
    你们几时能再光华鼎盛?
    噢,永不再有,——永不再有!

    从白天和黑夜的胸怀
    一种喜悦已飞往天外;
    初春、盛夏和严冬给我的心头
    堆满了悲哀,但是那欢快,
    噢,永不再有,——永不再有!

    1821年

    查良铮 译


    无常

    我们象遮蔽午夜之月的云彩;
    它一刻不停地奔跑,闪耀,颤栗,
    向黑暗放出灿烂的光辉!——但很快
    夜幕合拢了,它就永远隐去;

    又象被忘却的琴,不调和的弦
    每次拨弄都发出不同的音响,
    在那纤弱的乐器上,每次重弹,
    情调和音节都不会和前次一样。

    我们睡下:一场梦能毒戕安息;
    我们起来:游思又会玷污白天;
    我们感觉,思索,想象,笑或哭泣,
    无论抱住悲伤,或者摔脱忧烦:

    终归是一样!——因为呵,在这世间,
    无论是喜悦或悲伤都会溜走:
    我们的明日从不再象昨天,
    唉,除了“无常”,一切都不肯停留。

    1814年

    查良铮 译


    奥西曼德斯

    我遇见一个来自古国的旅客,
    他说:有两只断落的巨大石腿
    站在沙漠中……附近还半埋着
    一块破碎的石雕的脸;他那绉眉,
    那瘪唇,那威严中的轻蔑和冷漠,
    在表明雕刻家很懂得那迄今
    还留在这岩石上的情欲和愿望,
    虽然早死了刻绘的手,原型的心;
    在那石座上,还有这样的铭记:
    “我是奥西曼德斯,众王之王。
    强悍者呵,谁能和我的业绩相比!”
    这就是一切了,再也没有其他。
    在这巨大的荒墟四周,无边无际,
    只见一片荒凉而寂寥的平沙。

    1817年

    译注:奥西曼德斯,古埃及王,据称其墓在底比斯的拉米西陵中。

    查良铮 译


    西风颂



    哦,狂暴的西风,秋之生命的呼吸!
    你无形,但枯死的落叶被你横扫,
    有如鬼魅碰到了巫师,纷纷逃避:

    黄的,黑的,灰的,红得像患肺痨,
    呵,重染疫疠的一群:西风呵,是你
    以车驾把有翼的种子催送到

    黑暗的冬床上,它们就躺在那里,
    像是墓中的死穴,冰冷,深藏,低贱,
    直等到春天,你碧空的姊妹吹起

    她的喇叭,在沉睡的大地上响遍,
    (唤出嫩芽,象羊群一样,觅食空中)
    将色和香充满了山峰和平原。  

    不羁的精灵呵,你无处不远行;
    破坏者兼保护者:听吧,你且聆听!



    没入你的急流,当高空一片混乱,
    流云象大地的枯叶一样被撕扯
    脱离天空和海洋的纠缠的枝干。  

    成为雨和电的使者:它们飘落
    在你的磅礴之气的蔚蓝的波面,
    有如狂女的飘扬的头发在闪烁,

    从天穹的最遥远而模糊的边沿
    直抵九霄的中天,到处都在摇曳
    欲来雷雨的卷发,对濒死的一年  

    你唱出了葬歌,而这密集的黑夜
    将成为它广大墓陵的一座圆顶,
    里面正有你的万钧之力的凝结;  

    那是你的浑然之气,从它会迸涌
    黑色的雨,冰雹和火焰:哦,你听!



    是你,你将蓝色的地中海唤醒,
    而它曾经昏睡了一整个夏天,
    被澄澈水流的回旋催眠入梦,  

    就在巴亚海湾的一个浮石岛边,
    它梦见了古老的宫殿和楼阁
    在水天辉映的波影里抖颤,  

    而且都生满青苔、开满花朵,
    那芬芳真迷人欲醉!呵,为了给你
    让一条路,大西洋的汹涌的浪波  

    把自己向两边劈开,而深在渊底
    那海洋中的花草和泥污的森林
    虽然枝叶扶疏,却没有精力;  

    听到你的声音,它们已吓得发青:
    一边颤栗,一边自动萎缩:哦,你听!



    哎,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
    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
    是一个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  

    假如我分有你的脉搏,仅仅不如
    你那么自由,哦,无法约束的生命!
    假如我能像在少年时,凌风而舞  

    便成了你的伴侣,悠游天空
    (因为呵,那时候,要想追你上云霄,
    似乎并非梦幻),我就不致像如今  

    这样焦躁地要和你争相祈祷。
    哦,举起我吧,当我是水波、树叶、浮云!
    我跌在生活底荆棘上,我流血了!  

    这被岁月的重轭所制服的生命
    原是和你一样:骄傲、轻捷而不驯。



    把我当作你的竖琴吧,有如树林:
    尽管我的叶落了,那有什么关系!
    你巨大的合奏所振起的音乐  

    将染有树林和我的深邃的秋意:
    虽忧伤而甜蜜。呵,但愿你给予我
    狂暴的精神!奋勇者呵,让我们合一!  

    请把我枯死的思想向世界吹落,
    让它像枯叶一样促成新的生命!
    哦,请听从这一篇符咒似的诗歌,  

    就把我的话语,像是灰烬和火星
    从还未熄灭的炉火向人间播散!
    让预言的喇叭通过我的嘴唇  

    把昏睡的大地唤醒吧!要是冬天
    已经来了,西风呵,春日怎能遥远?

    1819年

    查良铮 译


    给云雀

    祝你长生,欢快的精灵!
    谁说你是只飞禽?
    你从天庭,或它的近处,
    倾泻你整个的心,
    无须琢磨,便发出丰盛的乐音。

    你从大地一跃而起,
    往上飞翔又飞翔,
    有如一团火云,在蓝天
    平展着你的翅膀,
    你不歇地边唱边飞,边飞边唱。

    下沉的夕阳放出了
    金色电闪的光明,
    就在那明亮的云间
    你浮游而又飞行,
    象不具形的欢乐,刚刚开始途程。

    那淡紫色的黄昏
    与你的翱翔溶合,
    好似在白日的天空中,
    一颗明星沉没,
    你虽不见,我却能听到你的欢乐:

    清晰,锐利,有如那晨星
    射出了银辉千条,
    虽然在清彻的晨曦中
    它那明光逐渐缩小,
    直缩到看不见,却还能依稀感到。

    整个大地和天空
    都和你的歌共鸣,
    有如在皎洁的夜晚,
    从一片孤独的云,
    月亮流出光华,光华溢满了天空。

    我们不知道你是什么;
    什么和你最相象?
    从彩虹的云间滴雨,
    那雨滴固然明亮,
    但怎及得由你遗下的一片音响?

    好象是一个诗人居于
    思想底明光中,
    他昂首而歌,使人世
    由冷漠而至感动,
    感于他所唱的希望、忧惧和赞颂;

    好象是名门的少女
    在高楼中独坐,
    为了舒发缠绵的心情,
    便在幽寂的一刻
    以甜蜜的乐音充满她的绣阁;

    好象是金色的萤火虫,
    在凝露的山谷里,
    到处流散它轻盈的光
    在花丛,在草地,
    而花草却把它掩遮,毫不感激;

    好象一朵玫瑰幽蔽在
    它自己的绿叶里,
    阵阵的暖风前来凌犯,
    而终于,它的香气
    以过多的甜味使偷香者昏迷:

    无论是春日的急雨
    向闪亮的草洒落,
    或是雨敲得花儿苏醒,
    凡是可以称得
    鲜明而欢愉的乐音,怎及得你的歌?

    鸟也好,精灵也好,说吧:
    什么是你的思绪?
    我不曾听过对爱情
    或对酒的赞誉,
    迸出象你这样神圣的一串狂喜。

    无论是凯旋的歌声
    还是婚礼的合唱,
    要是比起你的歌,就如
    一切空洞的夸张,
    呵,那里总感到有什么不如所望。

    是什么事物构成你的
    快乐之歌的源泉?
    什么田野、波浪或山峰?
    什么天空或平原?
    是对同辈的爱?还是对痛苦无感?

    有你这种清新的欢快
    谁还会感到怠倦?
    苦闷的阴影从不曾
    挨近你的跟前;
    你在爱,但不知爱情能毁于饱满。

    无论是安睡,或是清醒,
    对死亡这件事情
    你定然比人想象得
    更为真实而深沉,
    不然,你的歌怎能流得如此晶莹?

    我们总是前瞻和后顾,
    对不在的事物憧憬;
    我们最真心的笑也洋溢着
    某种痛苦,对于我们
    最能倾诉衷情的才是最甜的歌声。

    可是,假若我们摆脱了
    憎恨、骄傲和恐惧;
    假若我们生来原不会
    流泪或者哭泣,
    那我们又怎能感于你的欣喜?

    呵,对于诗人,你的歌艺
    胜过一切的谐音
    所形成的格律,也胜过
    书本所给的教训,
    你是那么富有,你藐视大地的生灵!

    只要把你熟知的欢欣
    教一半与我歌唱,
    从我的唇边就会流出
    一种和谐的热狂,
    那世人就将听我,象我听你一样。

    1820年      

    查良铮 译


    给——



    有一个字常被人滥用,
    我不想再滥用它;
    有一种感情不被看重,
    你岂能再轻视它?
    有一种希望太象绝望,
    慎重也无法压碎;
    只求怜悯起自你心上,
    对我就万分珍贵。



    我奉献的不能叫爱情,
    它只算得是崇拜,
    连上天对它都肯垂青,
    想你该不致见外?
    这有如飞蛾向往星天,
    暗夜想拥抱天明,
    怎能不让悲惨的尘寰
    对遥远事物倾心?

    1821年      

    查良铮 译


    当一盏灯破碎了



    当一盏灯破碎了,
    它的光亮就灭于灰尘;
    当天空的云散了,
    彩虹的辉煌随即消隐。
    要是琵琶断了弦,
    优美的乐音归于沉寂;
    要是嘴把话说完,
    爱的韵味很快就忘记。



    有如乐音和明光
    必和琵琶与灯盏并存,
    心灵弹不出歌唱
    假如那精气已经消沉:
    没有歌,只是哀悼,
    象吹过一角荒墟的风,
    象是哀号的波涛
    为已死的水手敲丧钟。



    两颗心一旦结合,
    爱情就离开精制的巢,
    而那较弱的一个
    必为它有过的所煎熬。
    哦,爱情!你在哀吟
    世事的无常,何以偏偏
    要找最弱的心灵
    作你的摇篮、居室、灵棺?



    它以热情颠疲你,
    有如风暴把飞鸦摇荡;
    理智将会嘲笑你,
    有如冬日天空的太阳。
    你的巢穴的椽木
    将腐烂,而当冷风吹到,
    叶落了,你的华屋
    就会把你暴露给嘲笑。

    1822年      

    查良铮 译


    赞智性美

    1

    某种无形力量的威严的阴影
    虽不可见,却飘浮在我们之中,
    凭借多变的翅膀访问多彩的世界,
    如夏风潜行于一个又一个花丛;
    它以闪烁不定、难以捉摸的眼光
    察看每一颗心灵、每一张脸庞,
    如同月华倾泻在山间的松林;
    恰似黄昏的色泽与和谐的乐章,
    恰似星光之下铺展的浮云,
    恰似记忆中的乐曲的余音,
    恰似因美丽而可爱的一切,
    又因神秘而变得更加珍贵可亲。

    2

    美的精灵呵.你飘向了何方?
    你的光彩使人类的形体或思想
    变得神圣庄严、不可侵犯,
    可你为何弃开我们的国度,飘往他乡,
    丢下这个虚空、荒凉、阴暗的泪谷?
    阳光为何不能永远编织彩虹,
    桂在那边的山川的上空?
    为什么曾经显形的物体必将失踪?
    为什么恐惧、梦幻、死亡、出生
    会给人间的白昼蒙上阴影?
    为什么人类会充分地容忍
    沮丧与希望、憎根与爱情?

    3

    从更为崇高的世界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来回答圣哲或诗人的这些疑问——
    因此.魔鬼、幽灵、天堂这些名称
    始终是他们的一个徒劳无功的结论,
    只是脆弱的咒符——它们的魔力
    也不能把怀疑、无常和偶然
    从我们的所见所闻中清除出去。
    唯有你的光辉,如同轻雾飘过山峦,
    或像夜风轻抚寂静的琴弦,
    弹送出一阵阵柔和的乐声,
    或像月华洒在午夜的河面,
    把美与真送给人生的不安的梦境。

    4

    爱情、希望和自尊,如同行云,
    在借得的时光里来去匆匆,飘忽不定。
    你不为人知,却威严可怖,假如
    你和你光荣的随从居于人的心灵,
    人啊,定会永生不朽,而且无所不能。
    在情人眼中,爱的共鸣时亏时盈,
    是你充当使者,传递着爱情——
    对于人类的思想,你是滋养的物品,
    如同黑略培育着微弱的火光。
    切莫离去,纵然你只是一个幻影,
    切莫离去——否则,坟墓也会
    变成黑暗的现实,如同恐惧和人生。

    5

    在孩提时代,我曾怀着战栗的脚步,
    穿过许多静室和月光下的林莽,
    还有洞穴、废墟,遍地寻访鬼魂,
    只希望与死者进行大声的交谈。
    我呼唤着自幼而知的恶毒的姓名,
    没有回音,也不见他们的形影——
    当轻风开始调情.有生之物
    从梦中苏醒.带来鸟语花香的喜讯,
    在这美妙无比的时刻呵,
    我深深地思索人生的命运,——
    突然。你的幻影落在我的身上,
    我失声尖叫,抱紧双手,欣喜万分。

    6

    我曾发誓,我要向你和你的同类献出
    我的全部力量,难道我违背了誓言?
    即使现在.我仍以泪眼和狂跳的心,
    对千年的幽灵发出一声声的呼唤,
    叫他们走出沉寂的坟墓,他们陪伴我
    在苦读和热恋的幻想的亭榭,
    看守嫉妒的黑夜,直至黑夜消隐——
    他们知道,我脸上没有出现一丝欢悦,
    除非我心中生出希望,相信你会
    使这个世界摆脱黑暗的奴役,
    相信你,令人敬畏的美,
    会带来这些言语无法表达的东西。

    7

    当正午过去,白昼变得更为静穆,
    出现了一种秋天的和谐的音符,
    碧空中也有了一种明媚的色调——
    整个夏天,它们都不曾被人耳闻目睹,
    仿佛夏天不会,也不配拥有这些!
    那么,让你的力量,就像自然的真谛,
    侵袭进我的消极的青春,
    并且把安详赐给我今后的时日——
    我这个人呵,无限崇拜你,
    也崇拜仅容着你的一切形体,
    啊,美丽的精灵,是你的符咒
    使我热爱整个人类,却又畏惧自己。

    (吴笛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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