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交
梅史仁者也,爱山。智者也,爱水。隐者也,由长沙就学湘西吉首,才华卓群,后隐于湘西小镇,为单子师,自得其乐,于今凡二十年矣。每月朗星稀,独携酒东山,坐卧于巴茅蒿草间,野菜下酒,自谋一醉,陶然。每闻此,余羡之不迭。
十七年间三谋面。余初至湘西,正值梅兄结束学业闲懒散游之时,彼此几华年少,在关厢巷酒楼一醉,尤觉酒兴未尽;东山脚下,茂竹林前,解衣畅饮抱石而眠。微风解酒醒,相对释然;起身,胃腹上翻,相约;各吐两口,不可尽出。就近溪边洗濯漱口,梅兄口吟咏酒咏竹绝句三首,余勉凑一首,歉然。
再游湘西,梅兄已有可恋之情可爱之人,携手西行凤凰,感慨古镇,感慨沈从文。是时,梅兄以出版诗集,名曰《漫竹野草》。答余之问曰:山好水好人好空气好,不复忆长沙。余邀其来京一游,梅兄怪曰:不知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余曰:读万卷书走万里路,知正下事如何不体验天下事?答余曰:古今中外一体通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余默然。
凤凰归来,住梅兄寢居:一桌一椅一床一帐一纸一笔,别无长物。一人床上一人床下,睡前闲谈醒酒,梅史心净淡泊;自然法则有序而公平,由产房到坟墓众生平等,饥饿无食背靠金山不如一块馒头,口渴欲死,琼浆玉液不若路旁水沟,有徒有酒有张床足矣,薪奉多寡何必论它。余听之,受益非浅。第三次吾面在大庸市,那之后,大庸便改成张家界,据说梅兄很捧了天子山黄石寨一把。
数次相邀,均如去鹤,非但余党憾然,梅兄诸友皆耿耿于怀,然其抱定君子之交不涉私昵。足不出湘西,语非湘西不道,悠然乐贫,为人为文为师为夫为父。湘西果有灵性乎?走南闯北之沈从文无梅兄之达。
壬午幕春,忽接梅兄电话,言其女六月高考,请余代为择选复习书籍。激动之余幸未涕零,能为梅兄尽一分力,余心愿也。弃俗杂之务;一天奔走,其所需尽矣。邮局归来,方觉十数年不见,梅史已过来惑之年,似乎间儿女成行矣。
昨晚醉归,思之忆亡,忆梅兄当在酒后欲酣时,有沉酒醇香。写此文,做梅兄来京之邀书也。壬午年仲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