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素爱编织情节奇崛的故事,而这篇看似不事雕琢的小说没有了对情节的刻意经营,只是素面朝天地娓娓道来,反以朴实真切撼动了人心,成为作者最拂人心扉的作品。
小说塑造了一个出身农村的“老祖母”的形象,她终生守寡拉扯大儿子,又操持儿子、孙子的家庭,一生勤劳、节俭、能干、倔强、生命力极其坚韧顽强,为家人奉献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同时,她又有着那个年代妇女所固有的浓厚的封建意识:重男轻女、迷信命运、保守固执。她是如此的典型、熟悉而亲切,称之为中国人的老祖母也实至名归。
毫无悬念的故事之所以能让人看得津津有味,盖因其中蕴藏着巧妙的构思:由“我”这个自小不受祖母待见的小孙女二妞讲述,随着“我”的女性经验步入成熟,“我”对祖母的态度也逐渐从儿时懵懂的恨意与对立,发展为女人对女人的理解与敬意。祖母的声音与“我”的声音各自独立,彼此交织,那分明是两代女性典型两种世界观的对话。然而,她们的声音却又绝不刻板,充满了鲜明的个性。那些绘声绘色的讲述与准确传神的白描,使小说处处都充满了令人莞尔的幽默与趣味。微妙的嘲讽笔调让两代女性的瑕瑜互映,彼此挑剔。祖母的保守、乡愿固然可笑,而“我”的洒脱、现代又真的自在吗?尽管两代人存在许多不可调和的观念鸿沟,“我”却逐渐发现祖母朴素的人生智慧背后的高明与博大,最终理解了另一种爱的方式。
作者在小说中掺入了自身的生命体验,将其内化为小说的肌理,因而格外自然而真切。“我”的视角在孩提与成年之间萦绕,故事的线头时而从现在停留,时而在过去穿行,收放自如。正因这样的叙事构造,小说中的议论和抒情才不显突兀;而生动的生活场景与机趣的对话描写也止住了小说滑向散文的倾向。
(《最慢的是活着》,中篇,《收获》200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