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来自湘西边城凤凰,苗族和土家族的后代,在神话般蛮荒大山环抱中成长。少年从军,随军队颠沛于湘、川。二十岁那年,弃武从文,去了北京,去找一种叫新文化的东西。怀揣一颗厚朴善良、坦荡醇挚的心,凭借他对文学艺术执着的爱,以一介“无学历”的“乡下人”跻身大都市、大学殿堂,无学历、没留洋的乡巴佬,去北大当教师,在大家云集的艺术殿堂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一席之地,颇具传奇色彩。
早年读他作品,被他清淡优美、浪漫诗意所折服,喜欢他。在我的阅读生涯中,曾经自我调侃:“从小说到诗歌,从诗歌到散文、传记,就像岁月催人老,一去不回头……”人到中年再读沈从文短篇小说,听他浅淡道来传递的浓厚意蕴、看浪漫主义描述的沉重现实,再次被他作品引入神秘美丽的湘西边城,感知沈老的过人魅力。也忽然明了:当年名门闺秀张兆和之所以能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中了这个“癞蛤蟆13号乡巴佬”,不仅是因为沈从文骨子里超凡的执着、过人的才气,更重要的是,沈从文有着可贵的善良!当然,少不了好友胡适和徐志摩的扶掖相助。
沈从文,一个湘西边城的孩子,成长为文坛中举足轻重的小说家、散文家、文学理论家。成就他的,有他对文学执着的痴爱和天赋、对故土民众诚挚醇厚的大爱、对生活及人性深刻的思考和颖悟。此外,就是沈老内里的厚朴善良,从耄耋之年犹带童稚笑颜可知,这也是他最难能可贵之处。
他用的是淡淡笔墨,描写着主人公和大自然的出尘美丽、浓浓的情意,寥寥数语,一个纯粹静美的翠翠跃然纸上:“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作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的在水边玩耍了。”
听他轻言细语娓娓道来,诉说底层民众沉重的、苦难的生活,越是这些淡淡的、轻轻的,却是比任何呼天抢地、悲痛欲绝更是令人为其痛心不已。老百姓面对自然灾害的“呆望”令你痛惜扼腕:“某一年水若来得特别猛一些,沿河吊脚楼必有一处两处为大水冲去,大家皆在城上头呆望。受损失的也同样呆望着,对于所受的损失仿佛无话可说,与在自然安排下,眼见其他无可挽救的不幸来时相似。”
如若沈老没有厚重素朴、无有对家乡和民众悲悯情怀,能有如此佳作吗?在功利尘世中,大气、江河乃至人性被污染,所幸沈老笔下的沱江、翠翠们,依然纯净如水。
读《边城》,你会感知,翠翠是他心中最纯真、柔美的女性,如晶莹纯净水滴、如乖巧伶俐的小鹿,无华服珠翠、无脂粉香艳,浑然天成,由内而外的秀美……不仅是男性爱她,我读了,也为翠翠的美沉醉、为她境遇疼痛不已……。读沈从文,你的心,会为他通篇充满灵性、真挚情感、不留任何雕琢堆垛的行云流水所捕获,正如清代大家、灵性派创作倡导者袁枚所说:“诗文之作意用笔,如美人之发肤巧笑,先天也;诗文之征文用典,如美人之衣裳首饰,后天也”沈从文笔下的每个男女主人翁,无不洋溢着天生地养的真灵性,就像沱江里的清澈之水、凤凰城里吹过的阵阵清风、天空掠过的飞鸟那样,率真淳厚。透过这些,可见得直抒胸臆的作者内心。从他与张兆和一生相守,与胡也频、丁玲等朋友的真挚情,从他作为上海中国公学讲师的第一堂课……可以感知沈从文为人真纯、厚重。读他,不仅仅是读浪漫纯美的文,还读得他醇厚的人性。
当你就着沱江绿波、堤岸碧草、春林青葱、竹林婆娑、老屋青苔,品读沈文,如披一身柔和清风、山涧清泉、天边蔚蓝、空谷鸟语,美得醉人、美得心疼……或许都不是,仅仅是品一杯醇厚香甜美酒,沉醉醇厚,迷失湘西……微醺的感觉,挥不去、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