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一趟寒窑
西安古城,可玩儿的景儿有很多。但真正让我更钟情一点儿的却是东南郊外的寒窑。原因很简单,那里曾住过一对东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王宝钏和薛平贵。关于这对小夫妻的故事,在中国,甚至在东南亚,或者说在一切有华人的地方几乎家喻户晓。
到寒窑之前,对王宝钏的了解我只是从京剧《武家坡》上知道一些。记得采访京剧表演艺术家李维康、耿其昌夫妇时,他们还向我讲过这出戏。其实,在我国戏曲舞台上,除京剧《武家坡》外,还有秦腔、豫剧、晋剧、川剧等十几个剧种再现过这段人间美好的爱情故事,只是剧名略有差异,如《五典坡》、《彩楼配》、《龙凤金钗传》等。这个故事虽属野史,但是千百年来人民大众却情愿相信它是真的,因此也就广为流传。明代的无名氏曾写了《宝钏》曲词、《彩楼配传》、《龙凤钗传》弹词。甘肃靖远县清嘉庆古钟上有铸目。四川自贡市清乾隆元年所建的西秦会馆戏楼上有秦腔《算粮》木雕。
寒窑位于西安大雁塔东南约五六里路的曲江池东侧的鸿沟里,两边是垂立的高高的城垣,南坡不远处有个村便是五典坡,据传王宝钏与薛平贵曾在此居住。进得大门,两边有几孔新开的窑洞,从格局上看,是专为游人度假休闲准备的,经过三姐泉右侧则出现一孔孔窑洞,原来是王宝钏寒窑苦等十八年的“茹苦洞”和“成仙洞”,说白了就是王宝钏事迹阵列室。透过那一孔孔洞,一尊尊王宝钏的蜡像,一个迷倒无数红男绿女的爱情故事便娓娓生出:
相传唐朝末年,丞相王允的三女儿宝钏,聪明伶俐,才貌双全。王允想为女儿择配高门,多选不中,后定于二月二在十字街口搭彩楼让女儿飘彩择婿。在飘彩的前一天晚上,王宝钏到后花园降香,忽听门外有人长吁短叹,开门一看,原是一个年轻乞丐。经问得知,乞丐名叫薛平贵,家住长安五典坡,自幼练就一身好武艺,苦不堪时,又不愿拜倒在权贵门下,因而处于流浪生活。宝钏感到他是一个贫而有志的青年,遂即产生爱慕之心,并约定二月二彩楼相会。
二月二这天,彩楼下人山人海,王孙公子蜂拥而来,都想攀上王丞相这门高亲。谁料绣球偏偏打中乞丐,立即火冒三丈,命家人将薛平贵赶出家门。宝钏不同意父亲这种非礼做法引起父女争辩,最终导致二人感情决裂,最后以三击掌为信:表示再不相见。宝钏辞别老母,由后门逃出城南去找薛平贵。两人中途相遇,别无他处,只得到寒窑安身。
不久,曲江池出现红妖鬃马逞凶伤人,农夫不敢耕田地,妇女不敢去桑园。唐王遂出榜招英雄降妖马。薛平贵决心为民除害,放下破天大胆降服妖马。唐王闻讯大喜,召见薛平贵,封其为后军督抚之职。正当此时,西凉国玳瓒公主发兵侵犯边境,唐王命王允二女婿魏虎挂帅出征。薛平贵自告奋勇,提任先锋官。
魏虎早就对王宝钏心怀叵测,正好借征西之机想除掉薛平贵,以纳王宝钏为妾。多次加害薛平贵均未得逞后,魏虎命薛平贵去迎敌,他后边督战。当薛平贵刚和敌兵交锋,魏虎就撤兵回营,薛平贵因寡不敌众,又被玳瓒公主诱入陷阱而俘。玳瓒公主劝薛平贵投降,薛平贵宁死不从,便被长期扣押在西凉国。魏虎回朝后,谎报王丞相,说薛平贵已经阵亡,劝王宝钏改嫁。王丞相和夫人曾先后亲自到寒窑劝宝钏回相府,但宝钏却加以拒绝。她曾对母亲说:“哪里的井水不养人。”
十八年后,西凉国与大唐统一,薛平贵才回到长安。他以为王宝钏早已改嫁或离开寒窑,想不到宝钏忍饥挨饿,挖野菜度日,苦守寒窑还在等他。当即,他赶到寒窑,终于与勤劳、勇敢、忠贞的宝钏喜得团圆。
走出“茹苦洞”、“成仙洞”,再向前走便登上“思夫亭”。这思夫亭乃是一座六角亭子,据说此处原有一块大石头,王宝钏常坐在这里思念丈夫。薛平贵从西凉归来后,来到寒窑与王宝钏相聚时,曾在石头上促膝长谈,共叙分别之情。对于宝钏一十八年的一往情深,薛平贵颇为感动。面对地下的石头,他对宝钏说:“贤妻你在寒窑为我苦守一十八载,心如冰清,身似玉洁,就叫它冰心石吧。”谁料,到了1926年,刘镇华的镇嵩军驻扎在曲江池东西坡,士兵常到鸿沟砍柴。有一天,几个打赌,看谁能把这块石头举起。几个士兵跃跃欲试,但举了几次都失败了。最后,一个块头儿大的士兵将石头举了起来,因石头太重,放下时来不及放回原处,士兵就势向前一推,将石头滚落到沟底,再也没有人将石头搬上来。或许是沟里的石头太多,人们辨不清哪块是冰心石了。
冰心石没了,但不等于王宝钏的故事由此就结束了。1934年,为了倡导王宝钏的忠贞精神,同时也是为了示子和鼓励将士报国杀敌,杨虎城将军的母亲孙一莲老太太捐资扩建了寒窑。增塑王宝钏挖野菜和薛平贵牵马像,并建团圆阁和回龙阁。在为王宝钏神像开光点睛剪彩那天,杨老太太特地赶来祝贺。当她恭敬地揭下王宝钏头上的盖头时,她祝愿道:“愿王三姐永在人间!愿所有爱国军人的妻子都效仿王三姐!”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王宝钏是我国古代当之无愧的好“军嫂”。
我常想,这江山易改,而不变的是人的良心。多少年来,寒窑一直为西安城南一处独特的游览胜地,可惜文革中惨遭破坏。阁被拆,窑洞被封。尽管变成一片废墟,但前来一睹“寒窑”遗址的游人仍络绎不绝。有的游人竟在寒窑遗址包一包黄土带回,以作留念。尤其令人感动不已的是1985年冬天,寒窑来了一位苏联游客。他是苏联社科院民间文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对中国民间文学非常有兴趣,因此取了个汉名叫李福清。这位李老外早就熟知王宝钏与薛平贵的动人故事。这次来中国,专程到古长安寻找他们的遗迹。他说,王宝钏是东方妇女的优秀典型,在国际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为此,他还向陪同人员讲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清朝同治年间,中国政府腐败,灾荒连年,外侵不断。皇权统治者对回民又进行民族压迫,激起了陕西、甘肃两省广大回民的武装起义。有一天,一支回民队伍来到曲江地面,他们进沟看,全是窑洞。里边有王宝钏和薛平贵的塑像。王宝钏头戴凤冠霞帔,薛平贵头戴王冠,身穿凤袍,脚蹬朝靴,一个青年回民不知道这是什么神像,以为是什么大官,就要放火烧毁。这时,一位老年回民上前一把拦住,说:“莫烧!莫烧!王宝钏是个大好人,她和我们一样贫穷,受人期负。要不然,她为什么十八年苦度寒窑呢?”老年回民深恐官兵追来,乱抢财物,临走时,他把王宝钏的绣鞋和薛平贵的靴子脱下来用布细心包好,一来留做纪念,二来好用此实物向青年回民宣传。后来,清兵追来,回民起义军从陕西被追到甘肃,又追到新疆。起义军没有办法,只好逃到俄国境内。他们在今天的吉尔吉期共和国境内定居下来。他们把那双绣鞋和靴子当做宝物,一代一代地流传下来。不管是谁,只要一见它,就勾起了对故国的思念,以及对王宝钏这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中国古代杰出女子的崇敬心情。
西安和北京都处在天子脚下,因此也就都有“小富即安”的遗风。在计划经济时代,人们还来不及对寒窑这样的景点加以修缮,对外开放,更谈不上搞旅游经济,形成旅游产业。即使1984年寒窑所在的曲江乡政府投资对寒窑进行部分改造,但终因大气候还未成熟,也就不可能在旅游业中大放其异彩。
就在我们游览完全部寒窑欲走时,恰遇今日寒窑的老板––––西安寒窑皇冠旅游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刘林。这位留日8年的学子回到西安,在市旅游局工作一年多后,便一眼看出寒窑潜在的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经多方奔走,投资300万元承包了寒窑。他的这个公司是同日本一公司合资的,经营期为25年。如今两年多过去了,看到已初具规模的新寒窑,刘林兴奋地告诉我:“寒窑的发展前景很好,我的目标就是将这里建成一个集小吃、服饰、民俗、休闲、旅游为一体的东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乡。”起初,我刚一听到刘林的公司是合资公司,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心想这中国的事情,让日本人也来搀和,是不是有些丢人。但后来又一想,既然王宝钏走向世界了,又何必不大胆地利用他国的优势呢?毕竟,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的王宝钏。
到寒窑为王宝钏题诗、献诗的人有很多,其中也不乏官人学子的妙语佳句,但我能记得的并不多。倒是厨房师傅给我抄录下来的一个在此工作的员工写下的一首小诗吸引了我:“寒窑虽寒心里暖,万人到此慰宝钏。只要世上真情在,喝口井水比蜜甜。”
游了一趟寒窑,知道了很多叫人心动的故事。只可惜,没有吃到王宝钏的荠菜饺子,只吃了一碗地道的岐山面。
2000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