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莫老师您好,我是山东电视台的记者,我知道您的故乡山东高密是您的作品中非常重要的创作素材,这个跟获奖有什么样的联系,您今后的创作方向是否会有所变化?
莫言:作家对故乡的关系实际上跟所有人对故乡的关系都一样,当你在这个土地上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它跟你的密切的联系,一旦当你离开这个地方,你就会产生一种魂牵梦绕的感受。对作家来讲可能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尤其像我这种以“乡土”为主要风格的作家,所以我早期的作品中人物、语言、事件等都是取自于乡土,乡土对我的依赖性更强。乡土也不是永远写不尽的,如果要不断的写乡土就要对乡土的变化了如指掌,深入了解乡土的气质,对乡土发生的变化非常的清楚,然后才可能持续不断地写。
记者:莫老师您好,我是中新社的记者,这次您获奖以后网络上有很多言论说您会引起一些莫言热以及文学热,您希不希望这样的现象发生?另外您认为中国文学健康的发展在接下来该走什么样的道路?
莫言:我不希望引起莫言热,如果不幸引起的话,我希望这个热尽快冷却,顶多一个月,或者尽快忘掉这件事情。由此会不会引起一种文学的热情这个我很期待,我希望大家能够把更多的时间用在阅读文学作品、写作文学作品,也希望更多的读者读书。当然我也希望作家能够更加努力的创作,写出不愧于读者,值得阅读的小说或者诗歌等。
记者:莫老师您好,我是香港无线电视台的记者,虽然您很多作品都是以家乡为主的,但是现在您有很长时间在北京工作,未来的作品有没有可能以城市为主?
莫言:我的小说确实是写了很多的农村题材,还有我本人也在城市里生活很多年,但是实际上我后来写作里面城市对我的影响也已经在小说里得到了体现,但是我没有把它完全放在一个明确的背景里,北京或者香港或者上海,还是写到很多在乡土的基础上成长起来的城市,也就说我的乡土文学已经和三十年代的乡土文学有了很大的变化,它已经是变化的乡土,已经是城镇化的乡土,这样城镇化的乡土在大城市的生活当中有区别,但是已经区别不大,所以你如果说我一直是一个乡土作家,那么严格地说,也是不太能够让我服气的。
记者:会有机会到香港去吗?
莫言:会去的,一定会去的。
记者:我是香港电台的记者,想问老师两个问题,第一是老师怎么看中国出版自由问题,这国家真的是自己想出什么就出版什么吗?另外你怎么看现在的中日关系发展,还有您有两本书,都是讲计划生育问题,你现在怎么看这个问题?
莫言:出版自由和出版不自由这实际上都是相对而言的,我觉得在很多海外的国家里面涉及到宗教问题的时候,有的出版也受到限制,经常因为一本书引发一个族群强烈抗议的事件,这个大家都非常的清楚。中国的小说写作、小说出版你说他完全自由,当然这不是。因为,在我们过去的十几年里几十年里确实有一些书被拉出来点名,有的书会被有关部门通知出版社停止印刷,但是你如果读一下现在那些公开的出版的书,然后再读一下我们上个世纪50年代、60年代公开出版的书,你就会发现这种出版的宽度已经放宽到令人惊讶的地步。
我们对中日关于钓鱼岛争端的问题,首先我觉得争端是客观存在的,如果没有争端的话那干嘛会闹得这么大。而且我想要完全解决争端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打一仗,中国胜了日本败了,争端就解决了吗?日本败了他就会承认中国的合法主权么,反过来也是一样。所以战争也解决不了争端问题,那么我想最好的办法还是按照上个世纪70年代中日建交的时候,老一代的中日两国领导人采取的比较高明的措施:搁置争端,先谈友谊。你把他放在一个地方也影响不了两国人的睡眠和吃饭,甚至这个地方可以让鱼类生活的更好一点。
我去过韩国和朝鲜的三八线,这个三八线是无人区,两国谁也不能过去,这个地方就成为动物的天堂,全是鸟,全是野猪,树木非常的繁茂。所以搁置争端有时候这个功能是很好的,海洋上的争端暂时搁置一下有时候也是鱼类的福音。现在人类捕鱼捕的这么疯狂,有一个争端的地方谁都别进,让鱼过去,鱼类会感谢人们,感谢你们。
记者:您好,我是大众网的记者,您在微博中说到“感谢朋友对我的肯定,也感谢朋友对我的批评,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人心也看到了我自己”,您看到什么样的人心,看到什么样的自己?
莫言:关于诺贝尔奖网上的争论大概持续20多天了,甚至更长时间,我也没有刻意去留意,只偶尔上网看到各种各样的意见,有的是挺我的,有的是批评我的。批评我的意见,刚才法新社记者也提到了,我抄了延安讲话等等,有一些谩骂,甚至都人身攻击了,这个我忽略不计了。但是有一些对我艺术上的批评,比如批评我的小说语言“泥沙俱下”,我的小说立意不高,我的小说存在很多地方上的重复等等。艺术上的批评当然是对我的帮助,可以让我的创作提高准确度,避免错误避免缺陷,挺我的人就是站在文学的立场上对我的爱护,希望我能够获得这个奖项等等。
就像我刚才说的各种各样的人发表各样各种的言论,这不是言为心声吗,就见到了人心,见到了自我。我过去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喜欢,也不知道有这么多人讨厌我,甚至仇恨我。因为在过去的时代里一个作家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只有在互联网时代、在微博时代,作家获得了这样的机会,有了这么一个平台,有了这么一个话头,然后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喜欢我,喜欢我的作品。原来这么多人对我咬牙切齿,原来这么人对我的作品有这么中肯、这么尖锐的合理的批评意见,是通过这个我才认识到人心和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