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了一桌菜,桌旁围了一圈人。司机小李在胡主任左边,王书记在他的右边。几个一百瓦的电灯泡挂墙上,每个灯泡都围着数不清的小飞虫,飞虫不时撞在墙上,又撞在灯上,又撞在人们的脑袋上。酒过三巡,胡主任脸上头上都是汗珠子。
别小看胡主任个子小,喝酒那是全乡数得上号排得着名前三位,对他来说,一斤白酒开开口,二斤白酒刚开胃,三斤白酒正是火候,然后就是‘青岛啤’,一口气连干三个,一箱24瓶喝完了都不醉。别的不说,先看看他这肚子,有胸膛两个粗,走起路来比临产的孕妇还难看,最多一顿喝下过两箱啤酒外加两瓶‘茅苔’三只辣子鸡。胡主任坐着活像一墩佛,那张脸,笑起来更好看,张开嘴巴上脸笑,睁开眼睛下脸笑,笑里面像藏着魔鬼一样影子,笑声阴森森的。
王书记本是一个见酒就脸红的人,今晚上的‘茅苔’没少喝,‘青岛啤’反而使他越喝脸色越苍白了。
村主任是个见酒眼红的‘酒鬼’,每次村委吃喝都少不了他,这回竞和胡主任对着干,一对一,硬是要坚持到底。
村里的会计本是个滴酒不沾的‘干净人’,可是‘不会喝酒就不能当官’,这一句格言把村会计稳稳地非常自然地安排在酒席上,起先一盅酒退席,后来一盅酒奉陪到底,无论在那桌酒席上,不喝酒可以吃菜肴呀,所以这已经是他的老习惯了。今晚人多事杂,可以混水摸鱼,不喝酒倒是满口肴。
小于总是在此时出力最多,小商店跑了十多趟,光啤酒就搬来十多箱。大老姜老实忠厚,和刘二家忙乎了大半夜连个鸡屁股也没吃着。他走到喝得半醉半醒的王书记身边,把嘴靠近王书记的耳跟说道:“王书记啊,辣子鸡快吃完了!”
王书记顿了一会,说:“再去……再去弄几只来,今晚上大开杀戒,一醉方休……”
大老姜又忙着叫了几个人,去各家赊了十几只鸡。公鸡实在找不到了,头年的母鸡也不多了 ,最后连抱窝三年的老母鸡也弄来杀了。由于是晚上,没秃干净的鸡毛,没洗干净的鸡粪,连油再盐一起炒起来。“眼不见为净”,等做完了,胡主任等人倒也越吃越香。
月已偏西,星星疲倦地眨着眼睛。村委会大院里依然人声沸腾,热闹非凡。只见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有的拉着王书记叫大侄子的,有的拍着胡主任的脑袋叫二弟的,有的对着张三叫李四的,有的指着月亮说这颗星星真大的,有的抱着别人的手指当鸡腿的……总之是乌七八糟,乱成一团。
司机小李怕开车出事,为此耐着性子,小喝了几杯,见胡主任醉成这样,忙催促着说:“主任 ,好了吧,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胡主任抱着酒瓶,醉的如同一摊烂泥,嘴里还在不住地叫:“喝……喝……一醉方休!”旁边的人也阴阳怪气地叫着:“喝!喝!喝……”
小李好不容易把胡主任架上轿车,胡主任便像死猪一般,躺下不动了。小李坐下来,想发动车,打了几次火也没有打着,迷迷糊糊扶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大老姜饭都没吃,累的像生一场大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桌子旁睡着了。刘二家可受不了,炒完鸡做完饭,只觉的头晕目眩,腰酸腿痛,胸口像挨了一棒子——痛,蹲在地上一个劲地呻吟着。
这天刘二回家时,天就黑了,不见老婆在家,一打听才知道,是到村委会做饭去了。见到老 婆那阵子老婆正忙得要命,口都没张开,倒被辣子鸡汤灌得直打饱咯。“委员会”的酒席一散,却发现老婆也摊在地上不起来。大人们该走的走了,剩下这些当官的,一个个像死熊一般,东倒西歪。刘二知道老婆病的不轻,想找个人帮忙也找不到,只好自己回家拉了辆驴车,垫上被子,套上小毛驴,拉着老婆向乡医院跑去。
第二天,天大亮,下地的人们路过大院门口,看见他们那副狼狈的样,马上走开了,只有几个孩子还在拍着小手叫好。一阵凉风把司机小李吹醒,发现太阳已爬上了山顶,看看四周一 片狼迹,慌了手脚,“三十六计走为上”,跑吧!车象喝醉酒的驴,东摇西晃,一溜烟带着胡主任跑出了小王庄。
胡主任这一顿饭,对他来说,如同九牛一毛,可对小王庄来说,真可为三年不遇的自然灾害,比当年日本鬼子进村扫荡还厉害。本来穷的叮口当响,可做什么偏要打肿脸装胖子,只顾脸前美,不管脑后黑?今秋本来就闹鸡瘟,逃过来的鸡也不太多,偏偏又遇上这场“大扫荡”,一夜间吃掉了三四十只鸡,打破了全乡各村吃辣子鸡的最高 记录。
几天后,小王庄村委会的成员们一统计,险些惊炸了办公室的屋脊。统计如下:鸡,38只,每只平均三斤半,每斤按4.50元算,共计五百玖拾捌块零伍毛;“茅苔”酒4瓶,每瓶200元,“孔府宴酒”十瓶,每瓶40元,当地产老白干18瓶,每瓶5元,“青岛啤酒”18箱,每箱24瓶,每箱60元,共计贰仟叁佰柒拾元;烟五种,共十六条,共计捌佰伍拾肆元;另外还有茶叶、瓜子、肉、蛋、菜等等共计肆佰陆拾柒元零叁毛,最头痛的是刘二家,病的相当严重,由乡医院转到了县医院,半个多月还不见好转,光押金就交了3000元。
事后则不必细说,听人说胡主任吃辣子鸡的事以由乡下传到县里,又传到了市里。后来连乡长也调走了,胡主任也不再是主任,只是在乡委大街上继续干他的老本行——“卖虾米啦!”
又一歇后语传道:胡主任吃辣子鸡——吃不了兜着走!
1999年10月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