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时间里,我听说黄胄已经有了一个女朋友,是一个女工程师,搞纺织的。不过尽管我们常去黄胄那儿玩儿,却始终没有见过她。到四年级的时候,我们要开始参观实习了,地点是北京。那时,苏联对我们的影响特别大,当时有一种叫做《星火》的杂志,大家都很喜欢看,只要有一点儿钱就去买来看。记得我们将起程去北京参观北京师范大学的教学方法的时候,黄胄忽然对我说:“你需要不需要钱去买一些参考书?”我听了,觉得他这个问题提得太唐突了,作为一个女孩子怎么能轻易接受老师的钱呢?所以我立即拒绝了。但是尽管如此,我却连着几个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想:他为什么会对我讲这样的话?他究竟是什么用意呢?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只好随班里同学一起上火车去了北京,不过我暗自感觉到自己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些分量了。 回到兰州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黄胄,因为他又去了青海。我被分到了西安女子中学任教。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黄胄的一封信。黄胄的这封信写得很明确和自信,在信里说他很爱我,早就想向我表示他的爱情,可是没有机会。他说他三年来一直在注意我,觉得我朴素、大方、勤俭,正是他所需要的终身伴侣,非常想用他的双臂来拥抱我,给我一个可以依赖、休息的臂膀,给我一切我想得到的幸福。 他信中所说的这一切,正是我许久以来盼望得到的,我在看信的这一瞬间兴奋极了,几乎激动得想跳起来,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双腿却变得软绵绵的,不但没有跳起来,而且觉得站立不住,似乎要晕倒的样子。我这才发觉,爱情原来是这样地让人神魂颠倒。我很快地给他写了回信,告诉他:他的信很打动我,让我觉得很幸福、很安慰,我也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在等待着他向我求爱,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希望暑假的时候我们能够见面。 可是暑假还没有到,有一天他却突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的出现使我几乎晕了过去。当时我正住在女生宿舍的一个小套间里,传达室的同志跑来告诉我,外面有个人自称是你的男朋友,想要进来看你。我出去一看,见是黄胄,便手忙脚乱地将他领进我的宿舍。进了宿舍,我们来不及说话,便拥抱在一起了。他一边紧紧地抱着我,一边低声说道:“我来了,我将永远与你结合在一起。”说完,便开始热烈地吻我,吻了好久好久。 由于害怕楼下的学生们听到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便与黄胄离开学校,到市里的联合公园去。联合公园很美,我们找到一处幽静的地方,然后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聊我们的生活、工作和未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联合公园本来叫做莲湖公园。公园里有一片美丽的湖泊,此时正是夏天,湖面上盛开着许多莲花,湖周围还有一丛丛的芦苇和垂杨柳,因此要找到一处没有人的僻静地方是很容易的。那时我们虽不像现代人那么开放,但仍然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而手拉着手,甚至亲吻、爱抚。可是有时我忽然感到有些害怕,我怯生生地对黄胄说:“我有点儿怕你。”他说:“你为什么会有怕我的感觉呢?”我说:“以前我一直叫你梁先生,现在改口都改不过来。”他说:“我知道这不是主要原因,最主要的是你怕生孩子,对不对?”我说:“是,我很害怕生孩子。”他说:“那我们尽量不要孩子,好吗?”我说:“好。”他接着说:“我的假期有限,我们就定在8月4日举行结婚仪式好吗?”“好。但是你母亲不在西安,我父亲又不能来,谁给咱们做主婚人啊?”我高兴而又犹豫地问他。“我的老师赵望云啊!”“噢!我知道了,就是那位有很多作品发表在《大公报》上的著名农村写生画家吧?现在已经是文化局的局长了,他肯吗?”“肯!他是我的恩师,我从十八岁就在他身边,亏得有他接待我,我才能过上比较安定一点的生活。他不光教我画画,也给我树立了用图画反映生活的榜样。他很爱我,听见我要结婚了,他一定会高兴。……明天,咱们就到老师家去,让老师和师母看看你,问他们中意不中意。”他搂着我说。我索性靠在他胸前,反问:“如果他们不中意呢?”“不会的。赵老师性格豁达,他和我有相同的命运。他也是十五岁上失去父亲,从此没有机会上学,去当制皮学徒。” 8月4日终于到了。晚上七时,我们的结婚典礼在陕西省历史博物馆的一座藤萝架下举行。赵老师和师母早早的就来了,把送给我们的绣有红旗和毛主席像的粉红色软缎签名簿铺在那儿,夕阳的光辉使那块软缎闪闪发光,我感到是那么漂亮,这是主婚人精心为我们购置的结婚礼物,以此祝福我们天长地久的爱情。我们的婚礼只花了三十七块五毛钱,用来招待陕西博物馆、美协的同志还有我的女学生们。赵望云先生高大的身躯,端坐在主婚人的座位上。石鲁是我们的司仪,我们的婚礼简直把石鲁忙坏了,我看他比给亲弟弟娶媳妇还上心。结婚仪式其实非常简单,赵先生只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随后就是石鲁、方济众、修军和赵家的兄弟们,还有我的女学生们,给我们身上撒彩色纸屑和花瓣。石鲁、方济众和赵家的兄弟们,总是给黄胄和我出一些难题,让我们做。熙熙攘攘,有时候不知为什么有人笑得前仰后合,而我注意到赵先生却总是端庄地坐在座位上,慈祥地微笑着,甚至眼睛里噙着一些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