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天窗说废话 ——张后访谈废话诗人杨黎
1/
张后:刀光寒,剑花香,西风啸策马,一眼春光;潇洒江湖行,狂气透千层,雪蹄踏平沙千尘,万砂盖浮云,豪气舞狂风。刚过完年,没啥可送的,拿这首诗赠送给你吧?不是我写的,但送给你比较合适?我觉得合适?不管别人怎么说?
杨黎:呵呵,你一来就给我掉个书袋,掸个花子,的确搞得“潇洒”又“狂气”。一口读完——因为是你送给我的,不然我不会读——发现这个长短句颇像某部武侠小说的开头。武侠嘛,我是喜欢的,所以这一点我觉得它也许适合我。
不过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刀刀枪枪的人。打小我就不喜欢,长大了我还是不喜欢。关于这个问题,我对自己有过比较长久的反思:在我的同类之中,我似乎是少数的少数。这个反思曾经让我害怕和自卑,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性别趋向。好在对香气花气酒气(必须包括酒气)我还算豪气有点,才勉勉强强混了下来并打算继续混。
说到这里我就多说两句。我和我许多朋友,都有一个比较羞怯的特点,或者说弱点吧,就是我们都非常怕鬼。一开始,我们彼此都隐藏着这个弱点,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个男人怕鬼似乎会被他人嘲笑。在这个阴气很重的国家,有许多时候,他们把胸毛、刀枪和不怕鬼视为阳刚之气,而把它贬得一塌糊涂。事实上并不这样。我后来发现,我的和我一样怕鬼的人,其实他们在人类活动中非常敢于承担。
他们怕鬼,那是他们天生有着通灵的一面。
2/
张后:第一次见到你,也是在大连,2005年,这我在访谈伊沙时提过,你当时在大连玩的好好哦,好像还玩过一只鹰什么的?写过几首在大连的诗,五十年以后或许会有人出钱将你的诗刻在“老虎滩”石碑上,再在沙滩上写上废话诗人杨黎到此一游?
杨黎:我第一次去大连是1995年,当时我开始做书生意。但那次对大连我几乎没有印象,也没有和大连人发行关系。见到朱凌波,只是我意思里他还是黑龙江牡丹江的人。我第二次去大连,已经是2003年8月,北京“非典”刚过,我和吴又一起去大连拜访一个做生意朋友。这个朋友蛮好玩的,他原先是沈阳某大学的老师,后下海发财。2003年左右,已经是有钱人的他,回忆起自己曾经喜爱的文学,准备拿钱给我们出《橡皮文集》。为这事我去的大连。在大连,我见到了看见了(谈波),也见到了海。我是第一次见看见了(他很好),但我不是第一见海。海我见过N次,感觉(在中国)海越往北,就越有问题。我第三去大连就是你说的这次。这一次我们是一群人,从沈阳一直耍到大连,非常愉快。
只是我唠叨了半天,我究竟想说什么?你又想问什么?我觉得我在大连看见你时,你正从一间床上爬起来。你在穿裤子?
我的诗不可能刻在石碑上,我的写作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要说50年,就是500年也依然如此:如果这个世界依然是现在这个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永远不会。你看最近搞什么网络整风,我的许多作品均遭遇了不幸。《打炮》如此,《向毛主席保证》也是如此。不仅是它们无法发表,甚至是网站也纷纷被迫取下来。就说我在大连写的诗吧,其中有一句“鸡吧高高唱晓”,不是也被强行改为“雄鸡高高唱晓”吗?我真不知道,雄鸡高高唱晓我写它干啥子?当然,我这里不是说编辑,我是说我们的制度和文化追求。
3/
张后: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西坝河的一个酒馆里,2006年,你可能不知道,那是我到北京的第9天,大概可以这样说吧,我在网吧的QQ里遇到了张3,他说你没事过来玩,晚上和杨黎一块喝酒,我一兴奋打车就去了,刚来北京我对北京东南西北分不清,这一打车花掉我差不多七、八十块钱,原来好远哦,苹果园到西坝河,穿过几个区?我差不多以为司机故意绕我了,哈哈,你当时和蝈蝈、张4在一起?你染了很时尚的黄头发,还有两个女孩子,我记得你曾写过一天下绝对:张3张4张稀稀,靠,绝了,这对子,谁能对上来?找唐伯虎吧?可惜那天没见到你对子上的张稀稀,不一会儿张羞来了,他刚出本小说,叫什么来的?那天酒桌你说过一句我一直记得,我说杨黎没想到你这么大?你是1962年?你说错,我不是大,我是老。你比传说中的杨黎更真实?
杨黎:不说自己老,那就说自己小。而说自己小,多少是要吃亏的。我是最近才明白这个道理。比如我说我是30岁,其实我非常吃亏,人们一看我这个样子就自然会说我出老,甚至太出老了。而我如果说我60岁,人们必然会非常羡慕我。以我现在的长相,如果我真的是60岁的话,那很多人都会问我是怎样保养的。
只是这个问题我以前没有想到。我一直就说我是1962年的,我不老实已经不行。
你提到北京西坝河让我浮想联翩,你那次过来喝酒的事情我也记得非常清楚。只是我不记得你是从苹果园过来的。我甚至还没有去过苹果园。北京非常大,而我们需要的地方其实只是一张桌子,放得下几瓶酒。
是的,那一切已经散了,但并没有散完。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到现在,西坝河也没有散。我和张3也许暂时离开了,但张羞、慢三、小平和小虚他们还在。就在昨天,吴又、刘按还过去找他们喝酒,就在你和我喝过的那家酒馆,它叫渝川酒家。在那条街上喝过酒的诗人,我们搬起指头数一数,它简直吓死人。
我觉得做一个真实的人非常可怕,所以我也并不是一个完全真实的人。
4/
张后:2006年底你搞那个“极限写作”咋把自己搞进去了,哈哈,好像小云写篇文章称你“作茧自缚”,好玩,你愿不愿旧话重提一次,我当时也写篇文章《送杨黎》,坚决反对你把自己关进去,我这样写道:这起所谓的“极限写作”事件,看似是一个行为艺术,实则呢是一种谋杀,黄岩也好,舒非苏也好,他们在犯罪,在犯谋杀罪,应该有人去报警,去制止和阻挠这样一个和自杀差不多的行为?
杨黎啊杨黎,你怎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受制于他人呢?你现在头发都已经白了,你在没有阳光的小屋里自残一年,你出来时你的头发肯定会和芒克一样白!如果你真的能熬住一年,你一定要在2008年的1月22日差一分或一秒就到1月23日出来,这样你就可以牛逼的拒绝领取那个鸡巴20万的奖金,封一些不理解你的人和藐视你的人的还有非议你的人的口!呵呵,来谈谈那些事吧?挺好玩的?
杨黎:好吧,我们谈谈这件事情。
关于这件事情,其实我早就想谈,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适当的机会,换一句话说是没有找到喜欢倾听的耳朵。现在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还自己带着耳朵,我就说吧。
想起来,它们的确已经很久了。
2006年12月,黄岩与西班牙什么机构合作,搞了一个什么“数字诗会”。谁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现在之所以说起它,是因为我的这个“极限写作”要从那里说起。
在这个诗会期间,我和黄岩接触频繁。大家知道,黄岩是当代艺术家,非常喜欢与搞行为艺术。这基本上是它的本质工作,更是他成功和发财的方式。我记得在2003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基本上还是一个穷人。而短短几年后,他就鸟枪换炮,实在让我羡慕。我非常清楚,我是一个庸俗的人。
在那次诗会结束的酒会上,我和黄岩谈起了“极限写作”。它当时还不叫“极限写作”,具体叫什么我现在也记不清楚。要知道,对于我而言,那应该是一次酒话而已。我的谈论基本上是从《做一年》说起的。这本书是我的朋友萧元写的,是写的谢德庆的事情。谈着谈着,我仿佛在里面发现了生意的机会。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要把我自己关进去。关于这一点,我的许多朋友可以证明。在上面,你提到张小云说的“作茧自缚”,其实应该是我自己说的。2007的头几天,我曾经开玩笑地说,我主要是活在成语中间,或者说我活着的目的是为了证明古代成语的当代意义。作茧自缚是其中一个,请君入瓮是其中又一个,遇人不淑和破镜重圆是其中的另外两个和三个。对于这些成语,在2006年底和2007年初,我都有自己的遭遇。
我第一个找的是乌青,我后来还找个马策和张万新等人。我记得非常清楚,我找乌青进去,为他策划的是《十万个为什么》。这是他最想写的一部长篇小说,也应该是一部很不错的小说。我对他说,你进去写吧,有人管吃管住,还给你出版。当然,我策划中最为得意的部分,是关于马策的:马策的新闻猜想。在整个2007年里,马策在没有任何信息资源的前提下,每天根据自己的想象,虚构一篇新闻报告。
真的叫遇人不淑啊,这些大侠最后均以这样和那样的理由把我拒绝了。其中最普遍的理由,是对失去自由的恐怖。包括对没有性生活的恐怖。其实他们对我太不理解了,我一个自由主义者,一个性爱主义者,我怎么可以干出这样的事情呢?
在那个时候,我不可能对他们说明白,甚至我也不可能对我的合作者黄岩和苏非舒说明白。其实我早就想清楚了,我这个策划最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它其实是一个谎言。所谓自闭一年,不接触任何信息,不出那间狭小的屋子,这一切都必须是虚假地承诺——如果它不是虚假的,它才真的没有一点意义。
我这样想的,我也是这样做的。在短短的11天里,我每天和乌蒙、苏非舒喝酒,和女友发短信,并通过优盘了解外面的各种情况。大家想一想,我一个如此热爱人类的人,我怎么可以远离人类那么久?
后来,我的想法和行为与黄岩发生了巨大地冲突。我简直没有想到,原来黄岩是一个如此有原则的人。他接受了我的策划外部的一面,却坚决反对了我隐秘的部分。我记得他对我说,这怎么可能?如果大家知道了,你还怎么混?
所以,事情的真相就这么简单。11天后,当我明白我不可能按我自己的想法去做的时候,我就选择了结束这个行为。我现在对这事,依然非常后悔。它就像一个成语,比如遇人不淑。真的,如果黄岩或者苏非舒他们支持我,这个事情的最后应该是什么样子呢?骗人?我承认,我高兴,主要是被骗的人也许比我还高兴。
另外要补充一点,所谓20万的事情,压根就没有。它仅仅是为了使这件是说起来像真的。就像后来的什么越狱,什么逃跑,都是我自己帮朋友找的说法。
你现在清楚了,你是不是觉得那些“藐视”我的人都有点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