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是个什么东东文/章建 一火车与肖亚南
肖亚南根本就没看见过火车,所以说火车和肖亚南没有发生过一点关系,但是支持着火车轮子往前跑动的两条好像是没有尽头的铁轨却把肖亚南的一生捆绑住了。 成昆铁路第二次大规模复工的那年,18岁的肖亚南顺利地通过了政审,成了第一批关荣的人民解放军铁道兵,老式的解放牌卡车拉着他和他的战友们在沿线山势陡峭,奇峰耸立,深涧密布,沟壑纵横的蜀道上飞驰,他们将被送往成昆铁路建设的最前线。 肖亚南分配下去的一个连叫‘愚公连’,他所在的班叫‘移山’班,专门负责山体和隧道的爆破,是铁道兵种里最最辛苦和危险的一个工种。 钢钎铁锤炸药包,这三样东西肖亚南一背就背了两年,伴随着轰隆隆山石岩缝的崩裂,肖亚南的耳朵失聪了,起先的时候是一只耳朵失聪,直到有一天,他正在把炸药仔细地填入石岩上凿开的各个准备爆破的点,可是突然之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耳边有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他小心拧转过保险绳,只看见负责戒备的两个战友正在远远的岩下,冲着他挥舞着双手,嘴巴快速地在一张一合,而就在这一张一合之间,肖亚南意识到,坏了,不仅仅是自己的两只耳朵都坏了,而是巨大的危险马上就要发生了! 关于对自身那段青葱年华的回忆,肖亚南能够被记忆的被永远定格在了他刚满20岁的那一年那一天,连续几天的暴雨,金沙江的江水汹涌地疯长着,镶嵌在崇山峻岭中的一些坚固的岩石已经松动,他突然像一只挣脱了束缚的鹰一样,疾然地向着大地俯冲而去...... 很庆幸的是,肖亚南没有牺牲,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张开着苍劲有力的臂膀的臂膀结结实实地接住了他,而接不住的是从高空铺天盖地坠落的大量石块,它们像复仇者的决绝一样从踩踏了那棵伟岸着的树,然后纷纷扑向了金沙江,留下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肖亚南在树枝上随风摇曳。 战友们嚎啕着将奄奄一息的肖亚南送到部队医院,那时候的他已经命悬一线了,那时候的医疗条件也是糟糕之极,浑身是血的他急需要新鲜的血液支持,可是血荒,血荒!战士们有着激情澎湃的血,只是与他来说,毫无意义,他的血型是罕见的RH(阴性),所有的人都傻了,这是一种在黄种人血液中比例只有0.4%的血型。 很多年后,直到离开这个世界,肖亚南都无法释怀,他无数次感叹地对妻子李淑琴说,是火车的铁轨成就了一个英雄,而你和你的血成就了一个事实,这世界没有人想拿着自己的命去搏一个称号。 当时的李淑琴是解放军某医院一个普通的护士,面对着部队首长和医院领导的束手无策,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说,可能我的血型适合患者。 肖亚南最后活了过来,遗憾的是,他除了双耳已经失聪外,左眼被碎石击伤后,再也无力回天重见光明了。尽管康复后的他成了愚公连移山班第一位被授予一级英模的英雄,光荣地入了党。 尊崇英雄的年代,涉及到英雄的事迹一直是被无限扩大宣传的,英雄的肖亚南再也没有回到故乡,他被特事特办就地地安置在成昆铁路的一个市级站点,做了一名普通的铁路系统后勤职工,组织上还热心地给他牵线搭桥,肖亚南睁着一只眼睛在简易的宿舍里迎娶了属于他的漂亮的新娘,就是那个献血救了他的李淑琴。 第二年的三月,肖亚南和李淑琴的女儿出世了,肖亚南给女儿娶了个名字,叫肖昆。李淑琴有些排斥,说女孩子家,叫肖昆,是不是有点男性化,不妥吧?肖亚南说,她是我和成昆铁路的结晶,就叫肖昆! 第二年的六月,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了,成昆铁路的建设再次全线告停!大批的铁道兵陆续撤离了往日热火朝天的铁路线,当‘移山’班的战友纷纷来向肖亚南告别的时候,它们发现,肖亚南右眼的视线也在飞速地下降着,看不清楚人了,他在妻子的搀扶下,在两条铁轨之间慢慢地移动,嘴里念叨着,火车快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