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职工的工伤死亡认定,张小年没有权利裁定,这是铁路局人事处的工作,当然,认定的结果和张小年关系很大,如果是工伤,那么工厂将会一次性补偿给肖昆的家人十余万元。 刘建国提出的这个曲线救国的办法让张小年突然才意识到,原来他自己都忘记了,还有工伤这么一说,想想也是,从他被调到服装厂开始起,直到要离开了,总共才发生了这么一起职工意外伤害事故,那就工伤认定吧! 这份关于肖昆的工伤认定报告书被张小年上交到铁路局人事处以后,审核这份报告的是新任的人事处处长,年龄几乎和刘建国相仿的赵鱼鱼。 赵鱼鱼的父亲和肖亚南一样,是最早的一批成昆铁路的建设者,但是她的父亲目前还健在,正处级的干部退休。赵鱼鱼所以叫赵鱼鱼,就是因为,他的父亲非常喜欢钓鱼,也非常喜欢吃鱼,他传递给女儿的工作思维就是,要稳,要细,要不急不躁,只有钓鱼的精神,人才不会犯错误。 就这种工作思路,让三十岁刚刚出头的赵鱼鱼当上了人事处的处长,抛开她父亲的人际关系外,领导们更看重的就是赵鱼鱼的办事风格,一切以法为准则,法不容情。 到了赵鱼鱼的手里,肖昆的工伤申请被直接否决了,赵鱼鱼说,肖昆的三个条件貌似都符合,可是推敲一下,第一条就不能成立了。下班途中,下班途中是指正常的下班路线,不是让你翻越铁道的围栏,横穿铁轨! 刘建国据理力争,下班的途中,是指下班后回家的途中,因为肖昆在办公室里处理杂事,没有赶上最后一趟公车,如果要步行着绕道市区,估计走回家要两个小时以上,她横穿铁路,也是为了尽快地回家! 赵鱼鱼扶了扶透明的近视眼镜说,肖昆是自己下班后在办公室里处理她自己的杂事,不是工厂让她加班处理杂事,没有赶上最后一列公车回家,完全是自己造成的,那么,他擅自横穿铁轨,只能认定为个人行为,不能包括在‘上下班途中’。 刘建国摇了摇头,说你文文静静的一个人,我们同住一个家属院,怎么那么冷漠?我爱人下班后在办公室里处理杂事,谁的杂事?她自己的杂事吗?处理来处理去还是工厂里那些工人的杂事,怎么能叫个人行为呢? 赵鱼鱼说,我很同情您家的遭遇,不是我冷漠,而是有法规限制着人的行为,这个工伤认定我批不了,对不起,如果你有什么争议,可以到劳动部门申诉,如果劳动局认可了你爱人私自横穿铁轨回家也是下班途中,那我就批! 刘建国拿着被退回来的工伤认定报告,气的摔门而去,突然巨大的悲伤感涌上心头,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他下了铁路局人事处的办公楼,刚一拐弯,一列火车轰隆隆地就奔着他来了,一阵喧嚣过后,冬日里的铁轨在阳光的照射下,铮铮地折射出金属的寒光,刘建国捕捉到这种寒光的时候,他的心突然不寒而粟。 下了班的赵鱼鱼没有和往常一样下楼坐单位的公交,她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为刘建国的语气感到生气,心里无限的懊恼,事实上说,她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局里但凡有公益性质的活动她一概带头参加,慰问孤寡,照顾流浪儿童,为灾区捐款,为老区学校捐物,那样少得了她? 可是,她,第一次被人指责,是个冷漠的人! 她下楼的时候,单位里已经没有一个人和一辆车了,没有人会因为她是刚刚上任的处长而会为她等待,出了单位的大门,她破天荒地问门卫大爷,一个铁路系统已经退休了的孤寡老人借了一辆自行车,老人说,姑娘,这骑车绕道市区再折回头,怕是要一个多小时呢,你可要,慢点啊。 李鱼鱼嗅出了老人的一点话外之音,其实她好像没有必要这样做,如果自己横穿一下铁轨,回到家也就是十几分钟的事情! ...... 赵鱼鱼回到家的时候,父亲正在客厅里伺候着鱼缸里的金鱼,看见了女儿,父亲立即绷下了一张脸,往沙发上一靠说,你知道吗?当年肖昆的父亲从山崖上被塌方冲下来的时候,我正是那个在下面一直呼喊着他的人,他听不见,那天本该是你爸爸我的作业班,但是我谎称我的腿崴了,是肖昆的爸爸肖亚南替我这把老骨头受了一会死,姑娘啊姑娘! 赵鱼鱼站在客厅里愣住了,她的脚冰冷,为了赶时间回家,她也选择了一回横穿铁轨! 后来赵鱼鱼知道,刘建国专门来找过自己的父亲,父亲一改钓鱼的风格,暴跳如雷地说,如果一个成昆铁路建设的英雄,他的后代,一个铁路系统的工人,把命都给了他父亲修建的这条成昆铁路也不能认定为工伤的话,这个社会还要公理干什么? 赵鱼鱼觉得自己很委屈,爸,我是按照法规在处理事情,这也是您一直倡导的呀。 我是这样教育你的,可是姑娘,你看看你的裤脚,不是一样为了赶回家要横穿铁轨吗?难道说,你不是在下班途中?对于一件事情的定性,要看清楚事情的本质,就像我年轻那会钓鱼一样,爸爸常常把它们钓起来,然后又把它们放生到水池中去,我钓鱼的本质就是一个喜好。很多人说我喜好吃鱼,你说爸爸吃过鱼吗? 赵鱼鱼无语了,后来说,爸,我一下午都在反思这个问题,的确,我想,如果一个人下班后去绕道买个菜,或者是接个小孩什么的,结果这中间出了事故,难道就不属于下班途中了吗,所以,这份工伤认定书,我明天还是把它批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