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高明亮也觉得对不起党代表。诚如“作家”、“哲学家”所言,人家也是人,拿着别人的痛苦取乐,道德吗?他悔恨自己的轻率,决心从此再不做这等蠢事。
第二天星期日,天上飘起小雪,他和未婚妻逛公园。按说,大冷天该在家里围着火炉蜜谈,可未婚妻说:“这样美,有味儿,‘你是那冬天里的一把火’嘛!”
她的身上确实似着了火,火红的鞋袜,火红的丝绒旗袍,唇儿也是红红的,一片银装素裹里,真的一朵飘移的火苗儿。她的细臂挽着高明亮,不时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高明亮一个甜蜜的吻。
高明亮太幸福了,二十八岁,还是头一次享受着人间的快慰。
他沉浸在馨香温暖之中,绿椅之上,未婚妻的头紧紧地依偎着他的胸膛。
“亮儿,”未婚妻娇柔地和他低语,“你毕业后打算怎么办?”
“离毕业还早呢,现在想不到。”
“不,要想,要有一个目标,要为它的实现而努力。”
“你说我怎么办?”高明亮望着她深情的大眼。
“离开剧团,到外贸局去,我那有位姨,她会帮忙,有学历就好办,以后还可以出国。”
“出国?”高明亮从不没想过,他平愿离开剧团,不愿离开丝竹锣鼓声,尽管他的天分在那里并不显著。
“我不和你好了,没志气!”未婚妻娇嗔地离开他的怀抱,高明亮只当她在撒娇,并未放在心里,他解释道:
“和外商打交道,人哪有那本事?人看剧团挺好的。”
“你就想着‘青衣’、‘小旦’,风流窝八里的娘儿们有个好吗?”
高明亮想不到她说出这种粗俗的话,文艺团体的女人就没有好的吗?他心里有一种隐隐的、酸酸的味道。
未婚妻很坚决:“你如果不想离开,咱们俩就––––‘白白’。”
啊,这样绝情?高明亮的感情从天落地。
晚上,回到家里,剧团的一个哥们来串门,前些日子他到广州出差,今天一回来就来看他,听说高明亮最近搞了个对象,一是来祝贺,二来也是表示关心,但是,当他听罢明亮介绍这女人的姓名,工作单位后,却不由的得摇起头来:
“你说的是她呀!我知道怎么样!”
高明亮眼前一黑……
十三
高明亮的未婚妻原来和别人恋爱过。那是一位说得过去的干部子弟。眼看着水到渠成,快结婚了,那位子弟的老子突然离休了,这位“真伏美”也就跟着和那位子弟“离”了,“休”了。弄得小伙子真魂出窍,得了精神病。
高明亮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也难怪,他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和她相遇的。高明亮心里一阵烦乱,哀怨、叹息、悔恨,搅在一起。
第二天,高明亮去上学,无精打彩的,但是,紧张繁忙的考试复习阶段已经开始了。
老 这个人不时旷课惯了,现在也一改前朝,按时到校。李素芬平时努力还赶不上,何况这时候。沈大哥忙了个脚后跟朝前,他的母亲得了心脏病,他哩哩啦啦又耽误了十天课这时不补待何时?
庄教授一如从前,不苟言笑,开始了复习。
原本,“刘办”他们几个想从老关子嘴里得到点什么“重点”啦,“范围”啦,谁知庄教授一概回绝:都是重点,书就是范围。大伙干生气,也没办法。
庄教授站在讲台前郑重说道:“请打开语法书的第一页。”
好嘛,从头说起!
沈大哥却没有书。
说来也怪可怜,大学里的学费不包括书钱。(据说这是学校从干修生身上揩油)沈大哥如何拿得起那百十元的教科书费!图书馆倒是有,可惜早被那些精明主借走了,他们宁肯过期挨罚,也不还,沈大哥只有一本单位里人手一册的<政治经济学>,他忙忙乎乎地在本子上记着教授的“重点”。
“怎么,没有书,沈大哥?”
“刘办,今天恰好和沈大哥同桌,大学里的座位不对号,“刘办”头一次与沈大哥挨着,他也是头一次知道他上学不带书。
沈大哥低声说道:“有书也是受罪,看看笔记得了。”
“那怎么行!你呀,你呀,怎么早不跟我说一声呢?”“刘办”一个劲儿埋怨。
“你有富余的?”沈大哥问。
“刘办”也不回答,只是说:“下看午的<社会心理学>课不听了,跟我走。”
“不听行吗?”沈大哥有点担心。
“真糊涂!那课是选修,只记‘及格’‘不及格’,交一篇作业就齐活儿,怕什么?”他也不知哪得来的消息,沈大哥却还蒙在鼓里。
胡乱塞了两个包子,二人离开食堂,驱车启程。上哪儿呀?沈大哥掉进云雾里。“到那就知道了!”“刘办”满有把握。
他们来到了“刘办”的工作单位,这小子真行,他向局长要了一辆车,局长满口答应。“刘办”在上车的时候对沈大哥说:
“老局长跟我没的说,上大学还是他替我报的名呢!”
沈大哥想起他工作的那个单位,要不是赶上献血没报名,他抽了200CC,他还没机会呢!
“沈大哥,人呀,要学会‘性格和环境的统一’,到哪座山唱哪首歌,社会上座大学校嘛!”
沈大哥不知是同意还是怀疑地“嗯嗯”着。
真快,团黑绿色的中吉普,一溜烟儿,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一个绿树掩映的地方,这是城市的近郊,既有城市现代文明的影子,又有古老农村的田园风貌,这是坐落着一座规模不小的乡镇企业厂子。
“到了,印刷厂!”“刘办”指着门口那块一人多高的牌子说。沈大哥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车间里,工人们正在上班,印刷机“唰唰”旋转着,裁刀“咔咔”切割着,有人坐在木板平台前进行着装钉,靠墙壁堆起一垛垛新书,真可谓书的山海。“刘办”找到厂长,厂长笑容可掬地将他们迎进会客厅。
“刘办”为什么那般受人尊崇?厂长拿出最好的“三五”牌烟,柒上最香的“西湖龙井”,唯恐哪一点怠慢。
“刘办”向厂长介绍说:
“这是我的老同学,老沈,高材生,将来毕业要到我们局里的。”
沈大哥心里一“激灵”,我什么时候说过调你们局里,你倒没说我还要当你们局长呢,也许他敢!
“刘办”很稳健,端起茶杯,嘘了嘘上面的茶叶,和厂长谈起了工作。
“最近厂里生产怎么样?”
“不错,不错,亏了上次您联系的那批活,要不真等米下锅呢!”
“哈哈,我说了,有我在,就不愁没米下锅,今后打算怎么办?”
厂长像学生,“刘办”像先生,学生在先生面前一五一十地汇报着。
“刘办”没等厂长说完,拦腰打断:
“上次印的那几套文科教材还好吗?”
“好好,出版社很满意,您的意思是……”
“我倒没什么,我们这位老兄想参考参考,你看……”
“好说,好说,我那正好留着几套,小王!”他叫着一位管招待的“小王”姑娘,“去到我的办公室,拿几套大学课本来!”
小王“哎”了一声,去拿了。
沈大哥很觉得过意不去,等厂长稍微出去的一小会儿,他对“刘办”说:
“这怎么行,这不是……嗨!”
“刘办”哈哈大笑:“你呀,你呀,树叶落下来怕砸脑袋,怎么转不弯来,一笔活儿多少钱?几套书多少钱?我这还觉着不上算呢,你却?……嗨!”
沈大哥不言声了。
书到齐了,沈大哥欠了人家什么似地,催“刘办”道:“天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刘办”说:“等会儿,厂长还没来呢!”
厂长回来了,接着他俩进了一个僻静之处––––食堂的小单间,指着桌上的饭菜讷讷致歉道:“小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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