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文学地理学的十项命题
新世纪的十余年,不仅是杨义文学地理学学术思想完善成熟的十余年,也是他自觉运用文学地理学方法论提出更多中国文化命题,以达成对中华文明生命力进行有力阐述的十年。他说,十年并非短,孔子就是以十年为关节点,描述其生命境界的,所谓“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元人杨显之《临江驿潇湘秋夜雨》杂剧中,让它的主角一上场就说:“受十年苦苦孜孜,博一任欢欢喜喜。”明初赵撝谦,于洪武年间徵修《正韵》,罢归后,出任琼山教谕,赋诗云:“文字声音叹久讹,十年辛苦事研磨。谁云沈约知音甚,未许扬雄识字多。鲁鱼从今堪辨析,鼎鼒由昔费摩挲。总怜朋旧微锺子,归卧云山看薜萝。”也就是说,十年辛苦换来的,也许是欢欢喜喜,也许是冷冷清清。置欢喜、冷清于度外,经过十余年的探索,他对中华民族文化共同体中的文学生存状态、发展动力、创新机制、审美形式,尤其是它们在文学地理学维度上的呈现形态,有了更多、更深入的了解,逐渐形成一系列的理论命题。这些理论命题起码有十项:
(一)在展示率先发展的中原文化的凝聚力、辐射力的同时,强调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文化的“边缘活力”。《诗经·大雅·民劳》说:“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国,以绥四方。”中国,指京师;四方,指诸夏四方诸侯,其实还应扩展到蛮夷,他们都是追求小康生活的。郑玄笺云:“爱京师之人以安天下,京师者,诸夏之根本。”应该说,在民族共同体发生过程的早期,以“中国”的理念作为凝聚力的象征,具有特殊的意义。历经炎黄尧舜,以及夏商周三代的部落联盟和中央政权的聚合效应,民族共同体逐渐形成具有巨大吸附力的核心,为秦汉以降的大一统格局立下根基。没有这个核心理念的认同,多部族民族的碰撞冲突,就可能造成力量的耗散崩裂,难以形成这么一个“一统多元”的民族共同体。所以《荀子·致士篇》说:“刑政平而百姓归之,礼义备而君子归之。……《诗》曰:‘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此之谓也。川渊者,鱼龙之居也。山林者,鸟兽之居也。国家者,士民之居也。川渊枯则鱼龙去之,山林险则鸟兽去之,国家失政则士民去之。无土则人不安居,无人则土不守,无道法则人不至,无君子则道不举。故土之与人也,道之与法也者,国家之本作也。……得众动天,美意延年,诚信如神。”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方面:无边缘,也就无核心。“一统多元”的民族共同体构架的长久可持续发展,发展得愈益牢固、壮大、辉煌,就需要调动和发挥边远民族的“边缘活力”,使其多姿多彩的充满野性强力的创造,反馈回赠与中原,在碰撞中激活已经开始懈怠、陈旧、老化、衰颓的中原文化。“边缘活力”原理的提出,完善和点醒了“一统多元”共同体的民族间“辐射—反馈”动力模型。进一步需要描述的是这种“辐射—反馈”动力模型的运行轨迹:汉族文化对少数民族文化的影响,存在着“由上而下”的轨迹;少数民族文化对汉族文化的影响,呈现出“由下而上”的运行轨迹,总体运行轨迹是“漩涡型轨迹”。由此揭示了中华民族百川归海、见贤思齐、有容乃大的“总体文化哲学”。
(二)在解释南北文化融合时,揭示黄河文明与长江文明之间的“太极推移”的结构性动力系统,由此揭示中华文明数千年不曾中断而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奥秘。中华文明为何五千年不曾中断?过去的解释,一般强调儒学思想造成中国社会秩序的超稳定结构,或者儒、佛、道三教的交融互补。这不妨说是部分原因。但问题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和轻松。在中世纪,北方的沙漠草原区域兴起了一个草原帝国。善于骑射的马背民族,作为“上帝的鞭子”,驰骋在从兴安岭一直到欧洲的大草原上,南下冲垮了很多农耕民族,唯独中华文明根基依然牢固,岿然不动。难道是游牧民族的骑兵来了,你抱手鞠躬,宣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他就翻身下马,向你打躬作揖吗?关键的问题在于,中华民族文明是“双江河文明”,黄河文明加上长江文明,这样,中华民族的腹地就大了,多民族碰撞融合的回旋余地也大了。这两条江河具有丰富的生存屏障、众多的资源和人口、多姿多彩的文化智慧以及广阔的回旋余地。比较起来,古埃及文明只有一长条的河谷绿洲,缺乏足够的回旋余地,马其顿人、阿拉伯人的侵入,就导致原有文明的中断。中东的古巴比伦虽有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这两河流域,但中华民族的黄河、长江这两河流域比它大了七倍,腹地大,底气就足,在民族博弈和发展中提供了进退的余地和回旋应对的弹性。在冷兵器时代,农业文明靠一道伟大的城墙很难挡住精锐的骑兵,平时能挡得住,还可以在长城沿线开关贸易,但是草原帝国一旦统一漠北,大举南侵的时候是挡不住的。长城挡不住,能够挡住就是向被称为“天堑”的滚滚长江,因而中国几度出现出现“南北朝”格局。无论南朝、北朝都以正统“中国”自居,这就产生了文化融合中的“南北朝效应”:胡风南煽,久居而中原化;衣冠南渡,开发南国而沾染蛮风,然后归于一统而实现更为博大的南北融合。应该看到:“南北朝效应”,是中华民族形成史上一个重大的文化命题。这是中华文明的一大奇观,使之形成海纳百川的文化品格,包容了本来的文化和新来的文化,而在更高的层级上进行兼容创新。反观长江文明和黄河文明的“太极推移”,当会想起《易经》中的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里出现了一种文化生命的实践哲学。紧张感,就是生命感。因为边缘活力,因为周围有四夷,汉族才有紧张感,有生命力。中华民族共同体数千年的发展进程中,多部族和民族(包括一批古民族和今存的56个民族)在数千年间不断地以各种态势和形式交兵交和、交恶交欢、交手交心、交通交涉,扮演着的一幕幕惊天动地、悲欢离合的历史悲壮剧,从而衍生出灿烂辉煌、多姿多彩的思想学术和审美文化创造,并最终形成了一个血肉相连,有机共生的伟大的民族共同体。在长期的“太极推移”中,中华民族兼容了游牧文明与农业文明,包括旱地农业和稻耕农业,以复合型的文明形态,经受住各种风雨考验,磨练了自己应对危机、重新振兴的生命韧度和能力,形成各民族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文化亲和与血肉深情的“民族间文化哲学”。
(三)在探讨黄河文明与长江文明“太极推移”的过程中,揭示巴蜀和三吴是两个功能有别的“太极眼”。进而探究了巴蜀在秦汉以后“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中的关键作用,即“谁得巴蜀,谁得一统”。秦人拥有巴蜀,开发天府之国,以经济实力的成倍增长,支撑着统一六国的大业;汉高祖以汉中巴蜀为基地,依靠三秦晋齐之师,挫败叱咤风云的西楚霸王;司马氏篡魏,先取蜀汉,后灭东吴;北朝乘侯景之乱据有巴蜀,杨坚统一北方后,消灭仅有三峡以下江南地之南陈,势如摧枯拉朽;宋高祖取代后周之后,先取后蜀,后伐南唐;金未能灭南宋,因为始终未能进入巴蜀,游牧之师在长江下游强渡,必遭覆顶之灾;元灭金之后四十年西征,取巴蜀、大理国,实际上已经过江,灭南宋如探囊取物。巴蜀是用武的太极眼,三吴是弘文的太极眼。“泰伯开吴”成为华夏入蛮夷、蛮夷归华夏的文化共同体形成形态的杰出典型。开吴之举,从陕西岐山到太湖流域,牵动了黄河文明与长江文明之对角线,其历史文化效应简直改变了文明发展的形态。太湖流域及泛长江三角洲,在长期的南北“太极推移”、家族迁移和经济开发中,赋税甲天下,进士文化之盛甲于天下。宋元以后,这个太极眼作为经济文化中心,对全国产生了辐射感染作用,提高了文明的文化素质。
(四)华夏文明的发育而挤压西羌、三苗分别从西线或东线向南迁徙,使云贵、湘西、川西发生了文化“剪刀轴”效应,并延伸出茶马古道一类“剪刀把”,这些都对当地民族的文化、文学状态产生深刻的影响。作为民族文化争奇斗艳的后花园,这个文化区域保存了令人叹为观止的诸多“文化活化石”,古歌传说、节日祭典、歌舞音乐、傩戏百艺、信仰民俗、图形文字、图传碑刻、经卷与服饰,汉应劭《风俗通义》之所谓“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于此地保存得最是繁盛,奇特中闪烁着神秘的光泽。“太极眼”、“剪刀轴”的说法,都是以总体文明观察具体文明,揭示了地域板块在文明整体中地位与功能的效应。
(五)将英雄史诗《格萨(斯)尔》定位为“江河源文明”,既有高原文明的原始性、崇高感、神秘感,又存在于东亚文明、中亚文明、南亚文明的结合部,藏族文明、蒙古族文明的结合部,带有混杂性、流动性、融合性的特征。由此提出公元前那一千年世界上最伟大的史诗是荷马史诗,公元后第一个千年世界上最伟大的史诗是印度史诗,公元后第二个千年世界上最伟大的史诗是以《格萨尔》、《江格尔》、《玛纳斯》为代表的中国史诗。在史诗类型学上,谓荷马史诗是海洋城邦史诗,印度史诗是热带森林史诗,中国史诗则有高原史诗、草原史诗、山地史诗等丰富形态。另如突厥史诗《乌古斯传》、回鹘长篇诗剧《福乐智慧》、蒙古带史诗特质的历史文学杰作《元朝秘史》,作为旷世国宝、国际显学,都应进入中国文学史的主流写作视野。
(六)与研究中国新疆与中亚的西域学相对应,探讨了对中国东北、沿海、台湾以及朝鲜半岛、日本列岛文化联系进行研究的“东域学”。主要研究通过海路和陆路,使汉字典籍文化、儒学、佛学在东亚土地上流通、吸收和另创。东域学包括“文化东亚”、“经济东亚”、“政治东亚”等层面,探究所谓“汉字文化圈”所经历的近百年艰难曲折的发展道路。
(七)提倡海洋区域文化研究。设立“南中国海历史文化研究”重大项目,以近四五百年澳门、香港、广东、广西、海南、台湾、福建、上海、江浙的文化、文学为中心,揭示西学东渐催化中国近代化进程。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葡萄牙、荷兰、英国探险家、商人、传教士也发现一个老大陆,引起全球文化的碰撞、汲取、巨变。世界史只讲新大陆的发现,潜伏着欧美文化中心主义的价值观,随着东亚崛起,南中国海研究所接触的问题将成为世界史的重要问题,其价值的重要性可以跟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并驾齐驱。
(八)开展对主要经典和主要作家的文学地理学个案研究。在黄河文明、长江文明碰撞融合的文化背景中,超越中原文化中心立场,关注出土文物文献,展示《诗经》、《楚辞》的文学地理维度,对《楚辞》一些关键篇章及《文选》著录的宋玉赋的著作权和著作年代,进行深度考证。比如,屈原的《天问》开端发问词用一个“曰”字,“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如陈本礼《屈辞精义》说:“曰字一呼,大有开辟愚蒙之意。”根据上古书籍制度,如果开头二字与篇题相同,就省略开头二字。因此和篇题相承,就是“天问曰”,是屈子借天代言,“天”是以下三百七十四句,一百五十八问,一千五百六十四言的主语。以天问人,就将人所制造的神话传说和历史,置于理性的质疑之中,并且可以将人为时间和事件随意拈来。又根据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天问解题》所说:“屈原放逐,忧心愁悴,彷徨山泽,经历陵陆,嗟号昊旻,仰天叹息。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谲诡,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周流罢倦,休息其下,仰见图画,因书其壁,呵而问之,以泄愤懑,舒泻愁思。楚人哀惜屈原,因共论述,故其文义不次序云尔。”以此为据,可以揭示《天问》的时空错乱,并非错简所致,乃是以楚国壁画的时空自由措置的审美方式为诗。证以王逸之子王延寿《鲁灵光殿赋》,其间的神话怪物,时空错杂,“上纪开辟,邃古之初,五龙比翼,人皇九头,伏羲麟身,女娲蛇躯”之类,乃是西汉王族重现的楚风壁画,与屈原在一百多年前见到的楚先公先王祠堂的壁画,是一脉相承的。又证以地望离鲁灵光殿不算太远的武梁祠西壁的东汉石刻,证明屈原在人类诗歌写作上第一次使用时空错乱,是从中国古老的美学命题“诗画相通”进入这种原创思维的,与二千年后西方意识流作品,从深度心理分析进入时空错乱的,存在着本质的区别。尊重自身文化的原创,乃是我们研究古代文学必须采取的态度。
另外就是对李杜诗学的研究在黄河文明、长江文明大背景上,加入西域胡地文明,展开对李白、杜甫的诗歌特质和文化基因的独辟蹊径的解读。比如对李白的长江文明加胡地文明的特征,有必要考订李白出生地。据族叔李阳冰在李白去世当年,受托付为李白著作写《草堂集序》,交代李白的家族为“陇西成纪人,凉武昭王暠九世孙”,“中叶获罪,谪居条支”,“神龙之始,逃归于蜀”。以李阳冰的身份,这里攀缘权贵的作风或许有之,但家族迁移的路线不必造假。在李白去世仅五十六年,宣歙池等州观察使范传正找到李白的孙女,得见李白之子伯禽手疏残纸,因之作《唐左拾遗翰林学士李公新墓碑》,称李白乃“凉武昭王九代孙”,“隋末多难,一房被窜于碎叶”,“神龙初,潜回广汉”。这与李阳冰的说法相吻合。李白有诗云:“安西渺乡关,流浪将何之。”(《江西送友人之罗浮》)他把安西四镇之一的碎叶当作“乡关”,诉说着流浪的滋味。西域碎叶城,是唐高宗调露元年(679)大将军裴行俭、王方翼所筑,武则天圣历二年(699)以阿史那解瑟罗为平西大总管,镇守碎叶,这在李白出生的前两年。此后不久,西突厥占领碎叶,解瑟罗率领部民六七万人迁移到内地,李白五六岁时,大概也是随着这股移民潮到了四川内地的。李白的崇拜者魏颢在《李翰林集序》中说:“(李)白始娶于许(宰相圉师之孙女),生一女,一男曰明月奴。……次合于鲁一妇人,生子颇黎。”李白子女的这些名字,不是取义于儒家经典,而带有相当浓郁的胡地风味。据此解读李白诗颇多胡人气息;在“胡夷之伎”、胡乐胡舞流行长安的时代,他的诗多能被入乐歌唱;李白在长安的娱乐场所,并非“其中诸妓,多能谈吐,颇有知书言话者”(唐孙棨《北里志序》中语)的软绵绵的平康里,而是胡乐胡舞火辣辣的胡姬酒店,就可以深化对李白何以能够代表胡气颇浓的盛唐气象的理解。
(九)激活、深化和拓展对中国文化之根本的先秦诸子学的研究,将人文地理学、先秦姓氏制度的方法,置于与文献学、简帛学、史源学、历史编年学、文化人类学同等重要的地位,对先秦诸子及其相关文献进行生命分析和历史还原,廓清和破解二千年来学术史上遮蔽了的、或没有认真解决的许多千古之谜。据《老子还原》、《庄子还原》、《墨子还原》、《韩非子还原》四书的统计,其中着手解决的千古之谜就有三十八个。对诸子学术发生过程的透视,发现“诸子出于王官”之说,即《汉书·艺文志》所谓“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之类,并不能成立。诸子面对有限的文献传统及浩瀚的民间口头传统,虽然对王官之学有所汲取,但更为本质的是诸子引入民间资源,包括黄帝、尧舜禹传说,民间风俗信仰一类资源,打破王官之学的一统局面,使“道术将为天下裂”,从而打开了中国思想自由原创的大时代。对诸子的此项重要贡献的发现,与文学地理学有着深刻的内在关系。
(十)这些命题汇总起来,就指向“重绘中国文学(或文化)地图”的总命题,它要求古今贯通、汉族少数民族贯通、地理区域贯通、陆地海洋贯通、雅俗诸文化层面贯通、文史哲诸学科贯通。这六个“贯通”引导出三个学术方法的原理:在文学研究通常使用的时间维度上,强化空间维度;在原本关注核心动力基础上,强化“边缘活力”;在坚持文献坚实的前提下,强化对自身文明和审美的深度解释能力。
上述十项命题的探讨,从各个角度展示了文学地理学的本质、内涵和方法。杨义教授的朋友说,文学文献学与文学地理学,是杨义研究文学、文化的缺一不可的一双眼睛,缺了一个,就成了“独眼龙”。杨义补充道,宋人王禹偁《五代史阙文》如此记述骁勇盖世的李克用:“武皇眇一目,世谓之‘独眼龙’。性喜杀,左右小有过失,必置于死。初讳眇,人无敢犯者。尝令写真,画工即为捻箭之状,微瞑一目。图成而进,武皇大悦,赐与甚厚。”他指出,我们大可不必做李克用之徒,忌讳或粉饰“眇一目”的缺陷,而应该擦亮双眼。有一道地气、两只眼睛、十项命题,能把文化典籍当做生命的痕迹来解读,真切地追问:你是谁,为何将著作写成这个样子?我们应该改变人文学者不如破案警察的状态,看到一只脚印,只知道用尺子量量它的长短、位置,把材料当做死材料,还自以为最讲“实证”;重要的是增强对文献的透视力和解释力,从一个脚印上分析出作案者的高矮、胖瘦、年龄、步姿,甚至参同其他痕迹,破解其作案的动机。人文学术,以探寻文化生命为基本。文化经典的生命分析,是对研究者能力的挑战和实现。一旦具有这种生命分析的能力,看似枯燥的研究,就转化为享受智慧盛宴之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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