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发给我两首歌《嫁衣》和《粮食》,九九已经写了嫁衣,那我就写粮食了。 九九说:我们都是寂寞的孩子,写着寂寞的文字。 所以,看了此篇文,不要说七七不懂事。 我不愿意去理解。 1 菊的娘是个疯子,她爹就是被她娘用牙齿咬断喉咙而死的,菊在一旁看得真切,那不再炙热的血喷洒在她的身上脸上唇上,她看到她娘嘴里噙着她爹的肉,眼睛却在微笑,杂乱的头发如错综复杂的树根缠绕在满是血的脸上,诡异骇人。菊并不害怕,她只是在想,爹身上的肉到底是什么味道,为什么娘嚼得那么用力,咬得那么酣畅。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上快干涸的血,有苦涩的味道。 我和爹赶到菊那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毛草屋时,看到菊的娘搂着菊坐在门槛上,哼着山里未出嫁女孩哼的山歌,那是每到春暖花开时,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站在两座山的山头互相对唱的情歌,以情歌会情郎的古老爱情。菊他爹倒在一旁,血已流干浸入到黑黄黑黄的泥土里,他身下的土地成了深黑色,瞪大双眼望着天空,天空纯净无暇。周围已经围着许多山民,不敢靠近,成一个中心圈议论纷纷,看到我和我爹过来都让出一条路,爹走在前面,坚硬的后背似一座大山,能够承载许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从小我就以爹为榜样。 爹和山里的几个粗壮大汉在商量着什么,我只是看着菊,看着七岁的菊,看到她洁净的眸子里如山泉般清澈,脸像满山漫山的映山红一样红艳如霞。 爹朝菊叫道,菊,过来,过大叔这边来。 没有人走近她们,爹也没有。所有山民都知道菊的娘是疯子,会咬人会吃人,所有孩子都知道,菊是小疯子,她的娘吃人肉。可菊并不疯,只是因为她有一个是疯子的娘。菊她娘很漂亮,比大山里流传的那个化成神女峰的女人还漂亮,这是我爹说的,通常娘不在身边,爹就会坐在门槛抽着山里自种的大烟,磕了磕烟锅意味深长的跟我说。 菊摇了摇头,更用力的钻进她娘子的怀里,仿佛要重新钻回她娘的子宫里似的。她的双眼睁得很大,有一丝求助。我突然领悟,这个七岁的孩子,她要保护她娘。山民们不会容忍一个会咬死人的疯子在身边的,在这个闭塞的大山里,山民们会把菊的娘关进一个山洞,不给吃喝,一个星期后就会死去,一个月后就只剩下骸骨。山里是没有法律的,没有长翅膀的东西都到不了这个山沟,这里的山民不受任何法制的约束,他们对菊她娘实施的死刑,也不过是原始的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命。 爹想救出菊,可菊不配合。 爹习惯的捏紧了一直陪伴他的烟杆子,抽着大烟望着他们。 细娃子,你去把菊给拉出来。 爹拍了拍我的肩,如老牛一样的眼睛坚定的看着我。 我不会拒绝爹要我做的任何事情,我知道爹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否则山民们也不会如此信任他,要他做一山之长。 我点了点头。 我猫着腰,像个大人似的一步步接近她们。 我知道我面临着许多危险,包括被菊她娘咬死,想到这里我瞥了一下躺在她们身边的菊她爹,手心里汗渍淋淋。身后是爹的双眼,有鼓励,有担心,我不用回头,也看得到。 快接近她们的时候,菊她娘突然停止了哼歌,双眸犀利的看着我,我顿时停滞了脚,不敢动弹。我不敢看菊她娘那张暗红凄惨恶心的脸,但是又被爹的话给诱惑,我很想看到凌乱的头发下被血掩盖的那张漂亮的脸,比神女还漂亮,所以我的眼神一直未离开菊她娘。 细娃子,你会对菊好么? 菊她娘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声音清柔悠远,一阵山风过轻易的就被吹走了,不同于以前的嘶心裂肺。 我依旧点点头,因为我看到了菊眼中的希冀。 菊她娘拍了拍菊的肩,温柔的看着她。 菊丫,跟他走,娘要陪你爹。 菊看着她娘摇头,爹开始在后面着急了。 菊,跟哥走,哥带你去大山那边玩。我对菊许下了一个承诺,虽然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什么叫承诺,但看到菊松开紧抓住她娘的手,心里有一丝男人的骄傲。 我牵着菊的手离开她娘的怀抱,一步一步,仿佛像步入某个神圣的地方,以后就要相伴一生不离不弃。 身后传来菊她娘的嘶叫,声音凄厉如山鬼,漾在整个大山间,回荡久久,几个粗蛮的山汉子像擒野兽似的带走了菊她娘。我终究没能看到那张漂亮的脸。 菊看着她娘被挟持离去的方向,没有流泪,没有喊叫,只是咬着唇,右手按在左肩膀上,双膝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像一只蛰伏的蝶。 那是我第一次牵菊的手,十五岁。 2 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山那边? 菊坐在高高的稻草垛上,裸着双脚,来回舞着,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我从山那边摘的狗尾巴草编织的戒指,风扬起她黝黑的长发,显露出如深泉一般的眸子,灵动的双睫,花瓣似的唇,像及了从山林里跑出来的精灵,美丽纯净带着野性天然。 菊因为我说过要带她去那山边玩而离开了她娘,她娘被关进一个野兽山洞,第一夜我听到如受伤母狼一般的哀嚎,在静谧的山间来回嘶喊,我正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菊,爹收养了菊,并把我的小屋小炕给了她。听到嘶叫声她抓紧了那张破被絮,把头蒙在被子里瑟瑟颤抖。第二夜声音减了下去,第三夜只有哀鸣了,像无脚的飞鸟在头顶飞过,留下一串长远的哀号,悲泣绝望。后续的夜里渐渐没了声音,我却习惯了夜里醒着,努力去倾听,可什么都听不到,我知道菊也醒着,睁着深泉般的眼眸向上看,她睡在炕上,我睡在炕下,偶尔听到她嘴里喃喃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在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