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漂流记
有人死了,我活了下来,我的生命必然将翻开崭新的一页。
1、就因为那一条广播
我当了警察,爸爸妈妈自然也很高兴,而且他们特别希望我能在公安系统待下去,也走一条从先进到入党,从普通公安到刑警队队长、再到公安局长的路子,但这种"顺理成章"不在我的计划之内。
分到西昌市公安局的时候,我也就18岁,因为单纯,所以也做出了不少令人觉得"幼稚"的事。公安人员不能烫头,可是我老是要烫,即使有明令禁止,我也要让自己的头发"洋气"起来。以前在警校生活的时候,我也是个让领导挠头的"反骨",学校不准女生留长发、烫头、化妆、穿牛仔……可是我从来是我行我素。
我的做法确实有破坏纪律之嫌,但这种叛逆却防止了我像别人一样做"乖孩子",对于我的天性没有被压抑,我真要谢谢当时还能看到我的优点从而容忍我任性的老师们。我喜欢画眉毛"臭美",四川警校校长一次跟我偶遇后就微笑着对我说:"哎呀,这个阿莎,你看你的眉毛长的就好像画的一样。"--其实它本来就是画过的。不管校长是讽刺还是鞭策,反正他没有恶狠狠地让我失去画眉的自由。不过,即使他恶狠狠,我也一样喜欢画眉、喜欢打口红、喜欢穿得漂亮……我是警校学生,我是刑警,但我更是一个女人,何况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又不影响工作。
从警校到公安局,我离不开统一的着装,我喜欢警服,也喜欢便装,但最喜欢的还是我自己综合了的"特警服装"--一件小号的上衣、特大号的掉裆男裤、配一双黑色的半高跟靴子、一副墨镜,骑在摩托车上--这难道不像特务阿兰吗,或者更像骑着马的真由美?到了工作单位,我非常卖力,可是作为女孩,怎么可能舍得放弃漂亮呢?我喜欢骑着摩托在西昌的街道以及邛海边溜一圈,那时候的机动车本来就少,所以很多西昌朋友总是会发感叹说:"那个吉胡阿莎,那一身打扮,还戴一副墨镜,哇塞!"
生活的节奏在一个平常的清晨里被打破,随着每天六点准点播放的高音喇叭,我照常在操场中一边跑步一边听着喇叭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这时有条新闻吸引了我:"中国'长漂'第一人饶茂书在通天河牺牲了,现在中科院四川分院准备组织一支漂流队,组委会已经在成都建立。"
就是这么一条消息,我心里一动:这个事真好,挺有刺激性的。也没搞清楚究竟人家要不要人,自己合不合适,对于"长江"这个概念,只是在地理书上学过,有个基本概念,但并没有具体的感觉。金沙江由于在家的附近,倒是很熟悉,虽然没有小河那样的"哗啦啦",但给人的感觉却有移动山石的力量,船要划到对岸都很难--她没有瀑布的威风、没有溪水的喧闹,平静的表面下反而藏着更大的能量。"你们得力在乎平静安稳。"
反正,一种坚信自己就应该属于这种活动的念头就树立了。于是我向自己的直接领导口头请示了一下:"头儿,我能不能请假去趟成都?"
领导说:"干什么去啊?"
"就是买点衣服嘛。"就这样,我就到了成都。
到了"成都省",也不管人生地不熟,一个人直接找到了中科院四川分院,一打听漂流队刚开始进行集训和筛选工作。于是我赶紧要求报名,人家要求还挺严格:首先要你自愿,一切后果自负;其次需要得到单位的批准。
对着考核的人,我当然吹开了:"要漂流首先要会游泳,我游泳肯定不错啦,从小就在金沙江边长大的。我还能代表公安系统、代表彝族同胞、代表妇女群体,这些还不算政治优势么?而且,你去我单位打听打听,问问四川警校、问问西昌公安局,看看他们怎么评价阿莎的。而且你们不也有筛选吗,我要是不合格走人就是了。"就这样,人家对我这个"自来熟"的家伙点头同意了。
报名以后,应该还要进行关于基本的体检,由于我中途报名,又有当刑警的"前科",所以得以直接跟随筛选过的那批人直接进入培训阶段:高原训练与河上训练。
对我来说,高原不是问题,这得益于大凉山以及彝族祖先的赐予,到了高原,我身上一点异常都没有。有人说在高原身体特别沉,连运动都成问题,可对于我来说恰恰相反,越到高处,我越是兴奋、身轻如燕,即使在海拔七千多米的高度,我简直就要飞了起来。
高原反应和个人高矮壮弱无关,很多在平原待久了的健壮男人一上高原便蔫了下来,我还记得在当时有个美国队员就是因高原反应缺氧的了感冒而牺牲,而我们这边的一个副头儿因为没有及时下高原,从一个活泼的武警参谋成为了傻乎乎的痴呆。在高原,一旦患了感冒、发烧,如不及时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在这样的高度面前,很大一批的应征者因为身体的不适应而放弃了,我相信这肯定不是畏惧--年轻人有的是勇气。
河上训练就在泸州的大渡河上,内容很多,主要还是掌舵技巧以及遇险救急之类,不过,在大渡河或许还能掌握方向,可是一到金沙江,你就知道什么叫渺小了。这样的训练,其意义也许就在于让将要参加漂流的队员懂得最基本的生存手段,最起码在心理层面能做到心中有底。
毫无疑问,训练与测试都成为我淘汰别人的关口。在雷波中学的时光,除了读书,最好玩的事情就是运动会,我曾代表雷波县参加凉山州举办的田径、排球、篮球比赛,还代表凉山州参加了省里的游泳、体操比赛。不过,我就像京剧《红灯记》《智取威虎山》里的一个龙套演员--随着紧密的锣鼓声,一窝蜂跟着主角举着旗子"呼呼呼"地翻腾或者小碎步跑上来,最后的定音锣一响,主角动作一定,来个"出场亮相"的pose,而我们的任务就是等待主角耍够威风再转一圈,不明主题地又"呼呼呼"地跑下场,同一种服装,同一种面具,有哪个能记得我呢?混个脸熟,只不过从来没有得奖。或许那个时候,参加任何运动的动力就是青春的好玩,能够和充满活力的同龄人在一起吃喝快乐,得不得奖又有什么关系呢?
参加了那么多的运动,却从未得奖的我成为一个江湖笑话:"十处打锣,九处有你还不要紧,可是那个阿莎跑步还要闭着眼睛从1道跑到5道去,真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可是现在想一想,要不是各种运动我都积极参加,从而锻炼了自己的反应、耐力,到后来,能得到"长漂第一女勇士"的巨大奖项么?这不是比几块金牌更值得让人回味么?
在孩子的时候,也许我们都拥有同样的梦想,但当一个人到了自己可以选择的时候还不敢于承担,走出一片天地,那就会失去神给你的"A计划",如果继续畏首畏脚,接下来的"B计划"或者"C计划"都不会垂青你的命运。就好像这条广播,也许在别人的心目中不过是条新闻,而在我的眼中却拥有无限遐想的前景。如果我没有那种选择,那么就会像很多人一样,茶余饭后和朋友们谈笑风生:"你们知道么?有这么一个人居然还要漂长江,死了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