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来自银窝镇的报告，但只是个开头

   那天，老毕因和我见面时就比较晚，再加上无限的悲泣，所以也没来得及谈什么。直到服务小姐说该打烊了，我们才走出四季梦茶屋。

县城大街上，已经行人寥寥。通往银窝镇的2路最后一班公汽，在我们距车站53.99米时，像一头闻着骚味儿的叫驴，前面打着响鼻儿，后面喷着臭屁，撒着欢儿扬长而去。

既然这样，我就要接纳一下我五年没见面的老友毕千刃了。好歹这里离我住的白臂湾小区不算远，走几步也就到了。

我想老毕这时肯定没吃饭，便把我的丑老婆打醒，做了几个还算可口的菜。当我把牛栏山口杯放在老毕面前时，老毕两眼泛光，脱口而出：金杯银杯莫如牛栏山口杯，月奖季奖不抵镇机关年奖！还得说我的老友毕千刃，文字功夫好生了得，岂是我阿三能比的。您看这样一幅挺整齐的对联，人家不用苦思闷想，出口成章，可见老毕的道行有多深！

菜吃完了，酒入肚了，我跟老毕长侃起来。我根据老毕的谈话内容，整理了一份来自银窝镇的报告。

看官，您准烦了：别在我这儿提什么报告报告的，都听腻味了。你小子写的小说再屎、再臭，也比那报告强的多。看官，您讲得真对！我们简直是英雄所见略同。咱国人从上幼儿园起，似乎就开始听报告，听到这把年纪了，能不恶心吗？但我这里先跟您交个底，此报告非彼报告，不至于让您找个上厕所或到外面吸烟的茬儿，借机躲避一下那郎猫叫春一样的噪音。您说的那种报告不就是主席台上，一群西服革履，油头粉面的人其中的一个，在开口之前先嗽嗽嗓子，再伸手抹抹头发，整整领带，然后照本宣科：在 XXX的正确领导和大力支持下，我X的各方面工作均取得了蹦极式发展。这时，便有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直冲过去，对报告人的头部摄一下，胸部摄一下，然后顺着主席台推拉摇拐，狠摄几下。因为，电视台往往在这节骨眼儿上，非上一个全方位特写镜头。对于这种报告的格式，我儿子阿四上中班时，就曾向我提出质疑：爸，您说他们都这么大的人了，做点事干嘛总让别人领导、指使着才肯啊？再说让别人领着也蹦不了多高呀！我儿子才四岁，就能尖锐地发现问题，真是天才！等他长大作报告时，您可得提防着，您写的这种报告还敢拿出手吗？

您看，我又走板儿跑偏了，掌嘴、掌嘴。但您得原谅我，我一个从没写过小说的人，把这么多的事情记下来，容易嘛！况且，写出来还得让您爱看，对您负责，这可不像您认为的材料、汇报什么的。没影儿的事宁说成板上钉钉，没干的活儿敢说皆大欢喜，领导没表态说是肯定，领导一点头说是好评。用我在某机关秘书科的同学话讲，全是他妈纸糊的X，糊弄大雀子。这么说您心里肯定透亮了，要非听不可。但有一点我事先说明，这报告我觉得让老毕做来才好玩、好看。小子我在这里充其量当个记录员，穿插着给您作个导问、导看什么的。因为对银窝镇，老毕才有至高无上的发言权。

您听，老毕开始报告了。老毕说：阿三！五年前我们一起聚会，那时候我怎么那个操行呢！想起来真不如扎母狗X里死掉。那个时候，其实我就该激流勇退了，可我没醒过梦儿来。为什么？我想当官儿呀！你说，一个人进入影视圈，谁不想混个大腕。一个人进入科学界，谁不想弄出成果。一个人扛枪行武，谁不想熬个将军。就连流落风尘的窑姐儿，都想挂头牌走红。我毕千刃既然进入官场，难道就不想出人头地！这是我的错吗？好容易混上个副科，尽管官卑职小，可我仍然充满了信心。我对上级唯命是从，对同仁满脸堆笑，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待遇退避三舍，对言辞小心谨慎。这可都是历代的为官之道吧。哪知，不行！你问怎么才行呀？送礼，咱不趁嘛。再说，你备一份自认为还算厚重的礼，给人送去。人家瞟不瞟单说。一纸调令，人家升了，你还能把他的老二给咬下来？说拍，咱从娘肚里就没学会。这门功夫学问可也大去了，大到哪去呢？至今我也没弄懂。反正银窝镇就有这么一个人，人家拍官儿那才叫出神入化。怎么形容呢？就好比窑姐儿伺候嫖客一样，别看嫖客默不作声，可他哪痒痒那双小手就会抓挠哪。完啦！送礼没银子，拍马咱不会，咱还有啥招儿。脱裤子？可咱又长了个多余的玩艺儿。

列位看官，这时候我不能再不说话了。我不打断老毕，他不定还吣出什么让您觉得不舒服的话呢。我到现在也疑惑，同是一个人，几年不见，变化怎么就这么大呢？咱干脆不让老毕报告这些无聊的内容了，其实这点事情还用你老毕在这里唠叨，中国十二亿人（除去一亿智残），谁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只不过人家不愿讲出来罢了。我看你老毕别说智慧，连聪明都够不上，顶多算个小聪明。怎么？您想啊，大凡智慧聪明之人谁讲这个，都在肚里闷着。即便拿出来的时候，也不是这个拿法儿。私下跟领导讲几句谗言，酒桌上说几句笑语，都不见效时，等你升职公示贴出去的第八天（这个时间掌握得恰到火候），给组织部、人事局写封匿名信，就能毁掉你一生的前程。等你临咽气时，他还可能拿点东西探望你。如果这时你还神志清醒，尚能表达，没准儿还会傻呵呵地说一句：谢谢噢！

您看，小子我插言多了，败了您听报告的雅兴，不过您甭急，银窝镇恐怕还有故事。来，有请老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