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报告仍在继续

老毕报告说：阿三啊，不是我不热爱银窝镇；不是我不求进取当撞钟和尚；不是我没有工作方法和工作思路；不是我好高骛远不从脚下的路开始；不是我念过几天书，识几个字，写过几篇小说，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我想这个世界清纯也好，混浊也罢，但正总得压得住邪吧，直总得区别出偏吧。所以我毕千刃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埋头苦干了十几年。可令我不解的是：为什么一到升迁的时候，机遇就和我失之交臂呢。阿三，现在我终于透彻了，谁也不怪，要怪就怪我那书呆子老爹。他从小教导我，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我想挺直腰板闯仕途，你说在这个年月能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看官，老毕准喝多了，说出话来推车轱辘，又不堪入耳。小子我倒是觉得，尽管这个世界不尽人意，但绝不像老毕说得那么严重。你喝得衣落鞋歪，这个世界在你眼里能平稳的了吗。可话又说回来，四个牛栏山口杯入肚，搁谁也不会无动于衷，您就原谅他吧。对于一个醉鬼说出的话，您不必当真，该怎么施令还怎么施令，该怎么决策还怎么决策，这世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印度洋海啸那是多大的动静，一死就是几十万人。可潮头过后，男女老少还光着屁股往海水里扎；矿井煤窑冒顶，一捂就是上百号人，可下窑背煤的还是大有人在；一个主题活动预案落实不到位，几十条人命就被咱同类的脚耙哧了，您瞧黄金周时出游者们还像吃蜜蜂屎似的。

看官您又骂我了：还有完没完？我们是听老毕作报告，还是听你指点迷津。老毕虽然醉了，但醉人吐真言。你小子倒是清醒，可你说的这些事报纸登过、电视演过，谁都知道。银窝镇的情况除了老毕，我们还没见过报道呢。

老毕一听您这话就上火了：怎么没有？简直是孤陋寡闻！你去查档案，某年某月某日，全省的新闻媒体在同一天报道了银窝镇。那叫报纸上有字，屏幕上有影，电台里有声，搞的是立体轰炸。你问这是为什么呀？银窝镇是全省榜上有名的极品小城镇。你问这是真的吗？那银窝镇该是什么样子啊？你问着了，对于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我毕千刃当时也怀疑。这银窝镇尽管有一处居民楼，有一条弯弯曲曲的马路，有几株半枯半绿的花木，有几家开工停产的企业，但封为极品，也太有点夸张了吧。当然，这也就是我心里画个问号，不能说出来。别人其实心里也都明白，但都不肯说出来，这是我们银窝镇坐机关的规矩。谁要是不守这个规矩，就跟一个封建家庭的少妇不守妇道一样，早晚会引火烧身。贯满盈使个眼色，一伙人就像锔锅的举着显微镜，共同找你的裂茬儿。

比如，你哪天在一个公开场合放个屁，其实声儿不是很大，但就有人找你谈话。问你这么多领导在场，到底什么用心？你肯定要讲原因呀，说我正在跑肚腹胀，没拢住屁眼儿，不小心就出来了。人家就说，银窝镇可是国家极文明城镇，你放屁不挑地方，任意随肛逐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机关干部吗？这时你肯定据理力争，鸣冤叫屈。好哩，正钻入人家布好的圈套。为这事马上召开个有上千人参加的干部会议（党小组长以上均列席），通报你道德低下，品质恶劣，影响极坏，拒不改悔等种种事实。说对你不严加处理就难平民愤，难树党风，甚至阻碍本地区经济及各项事业蓬勃发展。之后，又有人找你谈话，问你是选择开除还是自动辞职。这虽不是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但对你来说也够难的了，因为你还得为下半生的出路着想，所以你很大程度上选择后一种。这样你到另一接收单位报到时，还可以虚张声势地说一句：什么他妈玩意儿，让爷干，爷还猪八戒摆手，不伺猴（候）呢！其实到这份上，你连投河上吊的心都有。可人家呢？正笑呵呵地坐在会议室的圆桌旁，把开除（注意：用词有变化）你的过程当典型事例向上级汇报呢。由于把你开除，使银窝镇在那场全国声势浩大的XX教育活动中，该过关的领导干部都过了关。你看，牺牲你一个，幸福若干人。谁让你关键时候放了一个不该放的屁呢，早知会惹出这个后果，找个棒子骨头堵上多好！贯满盈就是再想惩办你，也狗咬刺猬下不了嘴啊。

列位看官，您注意到了，从老毕嘴里，冒出一个贯满盈。这个人有没有故事，我得问问老毕，因为多一个人物，阿三我这篇小说就多一个看点。

老毕说贯满盈你不知道？就是银窝镇的一把手啊！这几年在银窝镇盘踞一方，骄横跋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打住、打住，我说老毕，我就不得其解。你说银窝镇一团漆黑，一塌糊涂，那媒体为什么还在一日内立体宣传？那么多上级单位争相抛出桂冠？老毕叽咕叽咕眼，似懂似懵地答：谁知道呢？要说贯满盈一点好事没干，也不客观。比如说最近的五年里，他投入了5000多万元，建了一个1000多平方米的图书馆；一座容纳2000多观众的电影院；一所可供3000多人同时运动的健身中心。最近，听说又要投资4000万，在通往省城的路段上，竖起30座巨幅广告牌。这些好像都是上边要寻找的宣传亮点吧。

这个贯满盈到底是不是银窝镇[存]字1号车子的主人？我问老毕：假如贯满盈现在就在我的对面8号，你信吗？老毕瞪大一双倦眼，说：不信，他来这儿干嘛？我说你可以往好处想，比如他来探亲、访友；也可以往劣处想，比如包二奶或养小蜜。老毕说不会不会，不能不能。贯满盈这个人啊，我对他还是有了解的。

老毕啊，善良的老毕！老毕啊，执著的老毕！你太累了，也该歇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