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没有人会怀疑郑开镰的魄力。但是，当他拖着虚弱的身子来到村委会，把他的决定说出来以后，陈宝瑞却一下子愣住了。郑开镰火了：“愣着干什么？快把大喇叭打开，马上跟村民宣布。”

接着，郑开镰又指示何小飞，让她起草一个文字材料，并以村委会的名义张贴出去：三天之内，南街上所有住户租赁的房屋一律收回！

陈宝瑞把大喇叭打开了，却没有广播。

郑开镰使劲看了他一眼。

陈宝瑞说：“我不是没有这个魄力，我是怕到时候屙出的屎再坐回去。”

郑开镰瞪着塌陷的大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陈宝瑞说：“南街上的人你还不知道？有几个顺民呀？上次到市政府告状，主要是南街上的人。我是怕，三天以后他们要是不把租房的赶走怎么办？”

郑开镰说：“放心，我自有办法。”

何小飞不干了：“郑书记，你不能再用金钱收买了，这犯不上。没听说过，给人家当厨子还要自己赔面钱。”

郑开镰温和地笑了，摇摇头没说什么。

果然如陈宝瑞所料，村委会的安民告示广播出去以后，村民们却个个装聋做哑，三天以后，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陈宝瑞搓着两只大手问：“怎么办？这回咱要是收回成命，以后说话更没有人听了。”

郑开镰说：“你把电工班和管自来水的都叫来，让他们把南街的水电都断掉。”

陈宝瑞傻了：“什么？断水断电？那南街的人还不跟咱们玩命？”

郑开镰沉着脸问：“你怕有人跟你玩命？”

陈宝瑞说：“我当然不怕了，我是说……凡事都得网开一面，不能把人挤进死旮旯去。”

郑开镰说：“你说得对，跟南街的老百姓说清楚了，咱断水断电，为的是帮助他们把租房的人赶走。咱村民喝水，到村里的锅炉房去打，洗澡到村浴室，免费。派专人看着，不是南街的村民，一律不许打水洗澡。咱这不是把活路给老百姓留出来了嘛。告诉他们，搞绿色隔离带是为了北京申办奥运，旧村改造，是村民大会定的，让他们克服困难，顾全大局，谁要是有意见，还可以到市政府告状。不过这次再去没有人再把他们接回来了，等将来楼盖好了，谁顾全大局谁先挑楼层，我们心里有数。”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断水断电三天，南街所有的出租房都腾空了。没有人告状，优先选择楼层的奖励失效了。紧接着，郑开镰又发布了第二条命令：10天之内，南街的老百姓自己解决周转房，一律搬走。有专人负责监督，谁先搬走将来谁先挑选楼层，这个奖励又用上了。

10天以后，绝大多数的户都搬走了，只剩下了冯六代等几家钉子户。陈宝瑞问怎么办？

郑开镰笑了：“太好了，我正想杀几只鸡给猴看呢？说实在的，我还真怕有几只老实巴脚的鸡不长眼睛。像冯六代这种人，顶风都臭三里，拿他们开刀，没有人会替他们说话。这不叫为民除害，是为民解恨。”

郑开镰打了几个电话，找来了20多台推土机，轰隆隆地开进了南街。如同摧枯拉朽的战场，逢墙便倒，遇房便塌，一时间烟尘蔽日，轰鸣震天。冯六代几个顽固分子开始还撒泼耍赖，往推土机前面躺，后来见推土机后面跟着举着电棍拎着手铐子的警察，一下子含糊了，骂骂咧咧地往后退，四脚巴天地摔倒在废墟上，引来了一连串的嘲讽谩骂。南街拆迁的就这样了结了，几乎一切都在郑开镰的预料之中和把握之中，他有点儿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