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向来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郑开镰岌岌可危、自身难保的时候,何小飞又给他来个拆桥断路,要辞职另谋高就。
郑开镰一下子火了:“你要到哪儿去?”
何小飞说:“韩总让我去给她当秘书。”
郑开镰一愣:“韩总?哪个韩总?”
何小飞说:“就是韩玉冰总裁。”
“什么?她……她竟敢挖我的墙角?她为什么偏偏用你?她不是有阿酷吗?”
“她把阿酷辞退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她给你长了多少工资?”
“她没给我长工资?”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为什么要跟她走?她是连笑都不会的女人,你就不怕在她身边受气?不,你不能走,我不能让你走。小飞,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不,郑书记,咱不谈感情行吗?我现在需要的不是感情。”
“那你需要什么?钱,不就是钱吗?那个冷脸娘们答应给你多少钱,我加倍地给你。”
“我现在需要的也不是钱,郑书记,您还是放我走吧。我……我已经答应她了。”
“你答应她了,你凭什么答应她?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郑书记,这是我的辞职报告,这是所有的文件材料,我都整理好了。”
何小飞将一叠整整齐齐的文件放在郑开镰面前,转身就往外走。郑开镰满肚子的火气腾地一下子燃烧起来,他怒吼了一声:“你给我回来!”何小飞没有理睬他,继续往门外走。这一下更把他激怒了,他一步蹿到门口,用力拽住了何小飞的肩膀,往后一拉,把何小飞摔在沙发上。何小飞也火了,腾地站起来:“你干什么?”
郑开镰叫喊着:“你不能走!”
何小飞也叫喊起来:“你没这个权利!”
何小飞说着又朝门外冲去,郑开镰紧紧地抓住了她。
何小飞拼命地挣扎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郑开镰看着何小飞那张义无返顾的脸,狠狠地骂着:“你这个婊子,臭婊子……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她妈有奶就是娘,我算是瞎了狗眼……”
叭的一声,一个巴掌打在了郑开镰的脸上。郑开镰一下子惊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何小飞,何小飞的两只眼睛先是火光,腾腾燃烧的火苗子。渐渐的,火苗越燃越小,越燃越弱。突然,火苗熄灭了,两只眼睛里汪起了泪水,泪水越聚越多,终于哇的一声,何小飞哭出声来,扑到在沙发上……
郑开镰慌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刚才骂的是什么?自从那天早上,何小飞进办公室打电话,他们相识了。后来何小飞成了他的秘书,也同时成了她的安慰,成了他拼命工作的动力。何小飞每天像影子一样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他觉得心里很踏实;何小飞甜甜的小嘴儿每天跟他吧唧吧唧地说笑着,他觉得身边很充实。见不到何小飞,他总觉得缺少一点儿什么;离开何小飞,他就觉得无精打采。特别是那次被韩玉冰破坏了的亲吻以后,他更是把自己跟何小飞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他喜欢她,他离不开她,可也不想玩弄她,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娶她。他想对她负责任,想爱护她,照顾她,尽最大的可能补偿她……没想到,她却是这么绝情。说走就走,连点儿犹豫都没有。郑开镰不明白,表面上看男人花心,女人是弱者。可是一旦情感决裂的时候,男人总是犹犹豫豫的藕断丝连,女人总是狠得下心肠的。
郑开镰坐在何小飞的身边,把她拉起来,紧紧地搂着她,痛悔不及地向她说着道歉的话:“小飞,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我不该这样骂你……小飞,你知道,我舍不得你,这事来的太突然了,让我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小飞,原谅我……”
何小飞伏在郑开镰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哭得肝肠寸断,痛快淋漓。郑开镰轻轻地抚慰着她,把她的泪脸捧起来,轻轻地吻着。吻着她脸颊上的泪水,吻着她那双哭肿了的双眼……突然,何小飞把嘴唇凑上来,两只胳膊紧紧地箍住了郑开镰的脖子。郑开镰又热血沸腾起来,两个火烫的躯体缠绕在一起,贪婪地深吻着,残忍地互相吞噬着……
他们终于平静下来,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郑开镰伏在何小飞的耳边,喃喃地说:“小飞,别走了,好吗?”
何小飞抬起头,她脸上的泪水都被郑开镰吻干净了,光洁得像是一片云破天开的晴空。
郑开镰轻轻地央求着:“别离开我,小飞,答应我。”
那片晴空又阴霾起来:“不,哥,对不起……”
郑开镰的心震颤起来:“到底是为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何小飞说:“为了我弟……”
郑开镰开动脑筋,急速地追逐着何小飞的思维。他知道,何小飞来自湖北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她的父母亲却是有着宏图大志的人。他们生活的目的就是要离开那个小山村,到外面的大世界里去体验人生的价值。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的目标,他们节衣缩食,刻苦读书。可是他们生不逢时,眼看就要实现他们的大学梦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于是,他们又像他们的祖辈父辈一样,过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日子。自己的梦想破灭了,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一对子女身上。他们的全部生活内容就是培养女儿和儿子读书,要求他们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那令他们无法忍受的小山村。何小飞从父母那里继承了这个辉煌的梦想和神圣的使命,她努力了,在他们那个地区她一直是出类拔萃的。竞争大学的战场太残酷了,她以560的高分落了榜。她的梦连同父母亲的梦再一次破灭了,于是她便又与她父母把辉煌的梦想和神圣的使命交给了她的弟弟何小翔。她出来打工就是为了给父亲减轻负担,为弟弟专心学习创造更好的机会。她每个星期都要给弟弟打一次电话,提心吊胆地督促着弟弟的学习成绩。弟弟肩负着两代人的梦想,每时每刻都被六只眼睛盯着。她明显地感觉到,弟弟的压力太大了,他几乎不敢想到失败,如果失败就是一家人生死存亡的问题。可是,何小飞也明显地感觉到,弟弟的成绩并非十分有把握。那个小山村,那个小镇,那个小县城,教出来的学生能跟大城市竞争吗?
来到北京以后,何小飞才感到真正的不公平,就像郑开镰当年强烈地感觉到护城河内外的不公平一样。北京城学习条件那么好,教学质量那么高,可高考录取却又比外地低100多分,这道理到哪儿去讲。她常常气愤地说,下辈子托生一只猫,也要到北京来捉耗子。
韩玉冰给何小飞的条件就是把她弟弟的户口弄到北京来,不用等到下辈子了,也不用变猫了。一个活生生的弟弟可以大摇大摆地到北京来安家落户,成为堂堂正正的北京人。韩玉冰告诉她,她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小城镇投资建一个新型建材厂,给了5个进京户口。何小飞的弟弟要是参加北京地区的高考,她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考上一个名牌大学。退一个步讲,就是考上一个普通大学,甚至也向她一样地落榜,不是也可以照样离开那个小山村,成为北京人吗?父母亲让他们头悬梁锥刺骨地学习,目的不就是离开那个小山沟吗?
郑开镰非常理解何小飞,理解北京户口对何小飞意味着什么。他服了韩玉冰,她能给何小飞的他却不能给,虽说他是桑泉村的党支部书记,可是却没有解决户口的权利。韩玉冰的这个善举,对于何小飞的全家来说是个天大的恩情。从这个意义上说,她也感激韩玉冰,替何小飞,也替他自己。
可他就是不明白,韩玉冰为什么单单要何小飞呢?何小飞又不是一个男人,她为什么要如此拉拢她呢?何小飞对她到底有什么用处呢?